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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壮岁旌旗拥万夫
帝国历 17435年。炎帝国对坎星的统治具体有多久,已经无人记得。据说在坎星文明刚刚诞生时,帝国的军队就占领了这里,并将整个恒星系统纳入帝国宁远都护府。随着时间的流逝,帝国的诸多贵族变成了坎星古老传说中的神邸,旧日的皇宫则变成了荒废的神殿,墙上刻满了描述帝国舰队降临的古老画作,画作中成群结队的部落民匍匐在尺寸明显偏大的帝国将领脚下,虔诚地祈求着帝国皇帝的恩赐,这种卑微的状态可能在过去几万年中都是如此。
坎星的陆地面积并不大,土生土长的紫渊人居住在其中两三块大陆之上,其余区域,包括陆地,海洋和天空皆是毕方殖民者享有。紫渊人由于人口过于稀少而未形成完整的国家,诸部族在帝国的统治下形成松散的酋帮,由于帝国的科技封锁,他们的文明在过去的数千年都没有大的发展,绝大部分人依旧使用原始的工具,少数先进设备则被集中在帝国殖民地之内。大量紫渊人在毕方族殖民地充当苦力,从事艰辛而肮脏的工作,属于帝国的最低种姓。
这帝国种姓制度分为五层。最上层是帝国皇室,接着是负责行政的帝国贵族和将军,第三层是帝国武士,第四层是帝国的士农工商,第五层则是其他征服星球的原住民。自从掌握了将灵魂在不同身体载具之中转移的技术,最上层的帝国皇族意识到他们实际上拥有了永生的力量,便从此开始以神明自居。现今的皇帝已经数千岁,暗无天日的等待以及对继承皇位的绝望使得众皇子们沉醉于永恒的征伐。而紫渊人作为种姓制度的最底层,他们的寿命由于毕方族人对行星的改造变得十分短暂,通常20岁便成年,最高也只活到150岁,终生的劳作使得大多数人的生活充满艰辛。
涛的村庄就在一片狭长的紫色海滩上。淡蓝色的太阳已经落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轮银粉色的明月正缓缓升起,紫渊人在祭祀之中尊称她为母神,但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则亲切地称她为阿母,她是紫渊族众多神明之中唯一的女性角色,据说也是紫渊人最早的神。这时,一名瘦高的男子架着小船慢悠悠地回到了港口,他的名字叫做涛。涛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他疏于打理的长发被海风吹得乱糟糟,夕阳让他黝黑的面部显得更加分明,身上也都是晒干的盐渍。他泊好了小船,清点着一天的收获,只见渔网之中都是一些诸如紫色水母和贝壳之类的小型海洋动植物,外加几条运气不太好的肥美海鱼,所有这些只够他将将糊口几日。尽管如此,他依旧在上岸之前虔诚地跪下来面向母神祈祷了一番,感谢了这次出海的馈赠,并且祈求今后的收成。
曾经这片海洋里遨游着数量众多的鲲,紫渊渔民通过捕鲲获得向帝国进贡所用的鲸油和鲸骨,以此作为帝国贵族的奢侈享受。本来日子在帝国的夹缝之中还可以过下去,然而由于行星环境的变化,如今鲲已经越来越稀少,紫渊人为了获得贡品,往往需要花掉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捕鲲。生活的艰辛早就使他们苦不堪言,无暇去欣赏这美丽的紫色日落,也无暇思考多余的问题。
回家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人,只见这人也是颇为高大,体型消瘦,头发杂乱,灰头土脸,看起来苦兮兮的,涛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好友,名叫做潮。潮正好无事可做,二人便相邀去他家中打发时间。潮的家境十分寒酸,家中只有他一人,平时替毕方族地主耕作过活,院中穷的只有几个破筐,屋中也并无什么摆设,二人来至此处只得席地而坐,胡乱吃喝一番,直到从一天的疲惫中缓过神来才慢慢打开话匣。潮由于做工被日弄得十分苦闷,便对涛抱怨说这低三下四的日子不知何时是头,又听闻帝国讨逆军最近在忙着征丁,不如趁着年轻投身行伍。不仅能混口饭吃,而且如果命大说不准还能建功立业,到时候就不再是五等人,肯定有许多女人任挑选。何必像村中的叔叔伯伯一样,在海上辛辛苦苦漂一辈子,很多到老还耍光棍?涛边听边附和,潮则越说越激动,便非要拉着涛一起投军。涛听闻此言,想了想颇有几分道理,便直说到这村里的女人都去了帝国殖民地打工,连条母狗都不剩。然而打工还是低人一等,不如从军,男子汉当建功立业,自己也颇为动心。二人于是相谈甚欢,深夜才散去。
很快便接近了鲲群洄游的日子。村民纷纷跃跃欲试,心想若是捞上一头,那不光一两年不愁吃喝,还会得到帝国的赏赐。涛和潮这二人也颇为动心。然而鲲的体型颇为巨大,捕捞必须要用大船不可。二人于是决定赌一把,便咬牙向船东抵押了自己的小船,才借到了一条又老旧又短小的帝国制式渔船。捕鲲的日子是紫渊人盛大的节日,渔船上都装点着各色的彩旗和鲲的图腾。随着象征着母神恩赐的鲲群游向近海,紫渊人的船队在后紧紧跟随,捕捉落单的鲲。鲲是坎星最大的海洋生物,鲲群聚集起来力量巨大,可以轻易将渔船撞碎。紫渊人在鲲群后面紧紧追赶,很快就有体力不支的鲲被大部队落下。
殊不知,天空中一群殖民地的贵族正在欣赏捕鲲的盛况。隐形的娱乐飞艇内,仆人们来回穿梭于各个包间,递上果盘和饮品供贵族们享用,美女们则在包间内表演着助兴节目。兴致盎然的帝国贵族们居高临下,仿佛是在观赏一场斗兽比赛。帝国都护府的游击将军波武和万户长世达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千舟争渡的激烈场面,同时饮用着帝国鲲骨酒。“这些土人可真是卖力。”世达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抿了一口鲲骨酒,在嘴里品了许久才咽下去。“万户大人,雅兴不浅啊。“ 波武接道,突然又提高语调:“我听说,这极品的鲲骨酒,要发酵九九八十一年方可饮用。万户大人,您就比这鲲骨酒,是越陈越香啊。来, 为了圣上,干!”二人举杯相碰。世达虽颇为厌恶波武这扭捏之态,却也忙应和道:“知我者,波武也!我也敬你一杯。” 波武便笑道:“万户大人,过谦了!” 二人谈笑风生。
“不过将军大人,您相信命么?” 世达忽的话锋一转。波武侧过身来,端着酒杯问道:“哦?怎讲?” 世达于是便故作若有所指地小声说道:“就是有些东西,不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 波武听罢这话,停顿了一下,强颜欢笑道: “万户大人,您又说笑了!难道不知有志者,事竟成?“ 世达笑道:“也对,我自罚一杯!”接着便斟了一小杯酒慢慢品着,岔开话题说道:“此酒甚妙,甚妙!”
再看下面,船队很快便围住了几只掉队的鲲。几艘大船率先靠上去,投出了鱼叉。被叉中的鲲剧烈摆动,拖着几艘船拼命前游。诸多小船也围了上去。涛和潮驾船靠近,投出鱼叉命中了一只大鲲的背。剧烈的挣扎中,鲲撞向了二人的小船,小船就这样被撞破了船壳,水便灌了进来。好在制式渔船装有水密舱,所以小船虽然歪的厉害,但并未沉下去,二人见状只得赶紧切断鱼叉,灰头土脸地返航回去了。
“将军大人,想做弄潮儿,还是得小心哩!” 世达得意地指着海面说道。“万户大人未免太过悲观了吧!”波武放下酒杯,一扭头拂袖而去。
涛和潮二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船开回港口。二人浑身湿透,悻悻地上了岸。愤怒的船东不仅拒绝归还二人的小船,还要罚三千贯帝国币作为违约金。帝国商业钱庄的保险文书也拒绝对捕鲲活动进行理赔,任凭二人如何据理力争也无济于事,于是二人只得借了帝国钱庄的高息贷用来支付违约金。一路上二人闷闷不乐话也不多,回到村中已是次日,涛实在懒得搭理前来询问捕鲲之事的族人,一到家便倒头睡去,直睡到傍晚,才被敲门声惊醒。推门一看,原来是潮站在一个小推车前面,车上堆放着行囊,似乎准备跑路。见涛惊讶的样子,潮先是骂咧了一句,问他难道有办法还债不成?又说道如今二人已经无以为生,又都父母早逝无牵无挂,恰好帝国都护府这几日正在募丁,与其上街要饭,不如就借此良机投军去了拉倒。涛愣神了片刻,想了想到如今已无他法,前无生计,后又有高额债务,便只得同意了。于是他揉揉睡眼,匆匆收拾了包裹,将房子交给族人照看,便和潮一起上路了。 走走停停了三天之后二人终于抵达了殖民地,都护府的募兵站就在此处。殖民地的街道上热闹非凡,二人兴奋地游览了一番,只见路上有许多乞讨的紫渊人,各种叫卖的小贩,还有反重力轿子拉着帝国贵族和贵妇们来回穿梭,二人顿感十分稀奇。帝国贵族主要都是毕方族人,毕方族人和紫渊人的外貌特征没有很大区别,所不同的是,紫渊人的瞳孔是紫色的,而毕方族人的瞳孔则是黑色。另外,毕方族人有一种颇具压迫感的气场,传说一些高种姓的毕方族人甚至可以使人产生身上毛细血管都要沸腾的错觉。 二人闲逛了一番后便找了一处紫渊人开的廉价酒馆住下,这酒馆里面空气十分浑浊,挤满了来殖民地务工的贫苦百姓,以及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可能还有帝国的密探和捕快。二人归置好行囊就来到大堂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置办了一些小菜。只听得大堂里十分嘈杂,两名紫渊艺人正在台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俏皮话,引来台下的众人拍手叫好。忽然人群之中闪出一个酒鬼,径直撞到涛的身上,随之骂咧了两句便慌忙走开。这时只见墙角站起一名神秘人,一把拦住了这酒鬼的去路。涛循着动静一看,只见这神秘人蒙着面,伸出手,正示意酒鬼交出什么东西。酒鬼装作不明白,想要推开这神秘人从大门离开。谁知他手刚一推这神秘人的胸口,脸上突然露出猥琐的笑。这神秘人目光突然变得凶狠,一下就拿捏住了酒鬼的手,酒鬼还没缓过神就被这人猛地一脚踢翻。接着神秘人便单膝跪在这酒鬼的身上,从他的口袋中翻出了一些零碎的帝国币,酒鬼刚想喊叫,便又被一拳打在嘴上,疼地嗷嗷直叫。神秘人刚站起身来,酒鬼大喊一声:“你给老子等着!”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待到这神秘人走到涛的面前,二人才意识到原来是一位女侠。只见这神秘人将搜来的帝国币放在桌上,俯下身来用略带俏皮的女声问道:“这是你丢的吧?”涛一惊,摸了摸随身的包袱,发现果真少了一些钱财。只见这神秘人娥眉细目,皮肤白皙,看来是略施过粉黛,眼神却又异常锐利。这一对视,涛的脑海突然变得空白,内心似乎是被人透视了一般。二人刚想道谢,谁知这神秘人放下钱财,匆匆一笑,便离开了酒馆。潮也感到颇为惊异,问涛是不是以前见过这个人,涛摇了摇头,说好像有印象,又想不起来,方才一对视,仿佛被她将内心迅速检索过一般,说不定就是帝国密探,来抓人的。经过此事,二人赶紧把包袱放在胸前看好,将酒菜带回屋内,免得再出事端。 吃饱喝足,二人便来到了帝国募兵站。募兵站门外播放着高昂的帝国战歌,歌词如下: 星云震动大地怒 愚氓犹自世间舞 男儿心中百万兵 王化远播亿万星 。。。 战歌声中帝国军旗迎风猎猎飘舞, 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漆黑的底色上一只翱翔的三足金鸟令人心潮澎湃。门口站着两名握着一人高重型帝国离子枪的卫兵,身上的帝国军装乌黑发亮。一溜穿着十分破烂的紫渊族青年们已经站好,正在依次报名。轮到二人时,募兵官只是扫了一眼,接着漫不经心地询问了一些信息,便在文件上盖了公章,指着地上的一摞帝国军装,示意二人过去集合。 进入营地,所有人便迫不及待地换上军装。涛刚把军装穿上,这身面料便就紧紧贴住身体,他又带上一条帝国武装带,体表温度便瞬间到了一个舒适的范围,不由得感到颇为神奇。帝国新兵的军装是黑底红边,皮带则是猩红色,显得十分威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一名帝国军官突然把门推开,新兵们便立刻安静下来。军官明显是一名毕方族人,身体强壮,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他看着一屋子的紫渊族新兵,露出十分不屑的神色,便命令新兵们出来列队,点了一下,大概四五十人,于是带队来到军医站。 新兵们一到军医站就被勒令脱掉衣服,像牲口一样被卫兵驱赶进入帝国医疗舱进行杀菌消毒。高温蒸汽弄得众人十分不适,更别提刺耳的声波。刚一出来,新兵们便被一个个排好,帝国军医拿来纹身枪,挨个在后背烙上帝国军徽,图案乃是一只展翅的老鹰,象征着帝国的军威。涛早有耳闻,凡是帝国士兵都要被烙上帝国军徽,之所以在后背是为了防止被逃兵自己划掉。整个过程并不痛苦,很快,新兵们就被驱赶回了宿舍。 接下来的几天新兵们开始了忙碌的军事训练。帝国一般将征服地的人民编入乡勇民团,地位远低于王师军团。乡兵团的训练常常是刚一起床便被带到校场,由教头们草草交代几句便完事。大家每日只是重复着简单的射击以及体能训练,这些所谓的训练不仅十分枯燥乏味,期间还可能遭到军官的殴打和取笑。此外,殖民地不多的重型武器和飞行器都被划归王师军团所有,乡兵团则只配发老式帝国离子步枪。训练中,新兵们经常遭到来自王师正兵们的白眼甚至辱骂,很多时候还要为军团的老兵和军官做苦力,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们只是五等人,而帝国正规军团则是三等人。 一天晚上,冲突还是爆发了。饭堂之中众乡勇正在吃着猪食一般的兵粮,忽的王师的老兵霸占了他们的桌子,还把饭打翻在地。新兵们有人还手,便被按在地上,被迫去舔地上踩扁的饭,还遭到好一顿羞辱。众人群殴起来,双方互有折损,涛和潮二人也挂了彩,局势直到帝国捕快前来才得以收场。处罚结果让大家大跌眼镜,王师的丘八们只是被象征性警告,而乡勇们则被迫留下来收拾残局,为首的还挨了皮鞭,关了禁闭。 就这样苦熬了十几天,终于到了月底放风的日子,涛和潮得以去殖民地的酒馆消遣。刚一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打人的声音。二人一看,竟然是个王师大兵在殴打之前租船给二人的港口船东。这船东被打倒在地,抱着脑袋,痛苦地喊叫着,士兵则很明显将他当做了出气筒。 “该死的紫渊贱民!奸商!” 士兵一边殴打一边骂道。 这船东被打的嘴角已经流了血。涛和潮赶忙上前推开了那个王师兵,只见他还想还手,一看场面并不占优,只得骂骂咧咧地离开。二人赶紧扶起船东,船东也认出了二人,看到二人已经身着帝国军装,吓得又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连说道好汉们请高抬贵手。涛和潮将他扶起,三人坐下,稍置些小菜,涛便问道为何挨打,船东说是因为在酒馆赌钱,那军爷输了几个帝国币,不愿赔钱,便殴打了他。涛和潮为这船东感到十分不平,这船东忙又说,一眼就认出了二位好汉,只待明日便将二人前些日子扣押的渔船归还。涛忙说不必,毕竟是要赔钱的,而且二人现在已经从军,也不再从事打渔生计,只希望船东免除二人三千贯帝国币的债务。船东连忙答应,当场便想立下字据,潮说倒也免了这些琐事。二人刚要辞别这船东,这船东忙拉住涛,交代道:“帝国大军里可容不下心善的人,还请二人多多保重,后会有期”。二人若有所思,道了谢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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