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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弗兰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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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星野黛HoshinoS_ 于 2022-7-2 14:59 编辑

第一卷 沙丘 第一章
 
  每个比·吉斯特(注①)姐妹都知道,正确平衡的开始正是最需小心把握的时刻。您要研究摩亚迪的生活,就应首先注意他生命轨迹的起点:他诞生于帕迪沙国王萨达姆五世第57年。
  您还要特别注意摩亚迪活跃的战场是:阿拉吉斯行星。他确实出生在卡拉丹,并在那度过了15年,但千万不要受这个事实的蒙蔽。阿拉吉斯,这个被人称为沙丘的星球才是他真正成长的地方。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手记》

  这是他们出发去阿拉吉斯的前一周,出发前的紧张气氛已凝重得令人难以承受。这时出现了一位神秘的老太婆,她是专程来探访小男孩保罗的母亲的。
  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卡拉丹城堡这座已居住过26代阿特雷兹家族成员的古老建筑,那一排排的巨石透着凉爽而又沉闷的气息,预示着气候将发生变化。
  神秘的老妪被让进了旁门,经过一个圆顶的走廊时,她被允许在保罗房间的门外停留片刻,瞧瞧还躺在床上的小男孩。
  半明半暗的吊灯挂在屋顶,被叫醒的男孩可以看到他屋子门口站着一个块头不小的女人,妈妈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老太婆的身影像巫师……一头蜘蛛网般的头发,脸庞黑而圆,一双眼睛像宝石般闪闪发光。
  “他看起来比他的年龄要小吧,杰西卡?”老妪问。她说话时带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就像一把没调好音的九弦巴嘎斯(注②)。
  保罗的母亲柔声地回答说:“阿特雷兹人发育较晚,尊敬的阁下。”
  “我听说过,听说过,”老妪说,“他已经满了十五岁。”
  “是的,阁下。”
  “他在听我们说话,”老妪说,“狡猾的小家伙。”她低声地笑了。
  “但皇族成员需要狡猾。如果他是真正的卡瓦兹·赫德那奇(注③)
  ……嗯啊……“
  保罗躺在床上,灯光照不到他,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一对眼珠像小鸟般明亮。这时老妪的眼神似乎在扩展,融进了保罗的眼里。
  “好好睡,狡猾的小东西,”老太婆说,“明天,你得集中精力面对我的毒针……高姆佳巴。”
  她走了,把他母亲也推出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保罗躺在那儿,心想:什么是高姆佳巴?
  在这个头绪纷繁、变化多端的时候,老妇人是保罗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阁下。
  她把母亲叫杰西卡,就像使唤一个用人,没有将母亲看成是公爵的爱妃,爵位继承人的母亲,一位比·吉斯特贵妇人。
  他想:高姆佳巴是否是阿拉吉斯的什么东西?我去那儿之前一定得看见才行。
  他嘴里念叨着这几个陌生的词:高姆佳巴……科维扎基·哈得那奇。
  要学的东西太多,阿拉吉斯是一个与卡拉丹截然不同的地方。
  保罗的脑子里塞满了那些新东西。阿拉吉斯……沙丘……荒凉之星。
  萨菲。哈瓦特是父亲的搏杀队队长,他向保罗解释说:他们的宿敌哈可宁家族占领了阿拉吉斯8年,以半采邑的方式统治这个星球。他们与乔姆公司签了合同,开采阿拉吉斯的衰微香料,一种混合物。现在,哈可宁正在离开阿拉吉斯,阿特雷兹家族将取而代之,对那个星球实行全采邑统治。这是雷多公爵的胜利。然而哈瓦特却告诉他,这种表面上的胜利隐含着致命的危险,因为雷多公爵在兰兹拉德各大家族中颇负盛名。
  “出名的人会招来权贵们的妒忌。”哈瓦特说。
  阿拉吉斯……沙丘……荒凉之星。
  保罗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座阿拉吉斯洞穴,他周围全是沉静的人们,穿着暗暗发光的衣袍移动着。那地方一派庄严肃穆,他像在一座天主教堂里,听着一种微弱的声响……滴答滴答像水声。即使是还在梦中,保罗也知道自己醒后会记着这梦。他总能记住那些预示未来的梦。
  梦渐渐消失。
  保罗醒来发现自己还在温暖的床上,思考着。在这座卡拉丹城堡的世界里,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玩伴,离开这也许不值得难过。
  越博士是他的老师,曾暗示:在阿拉吉斯,对优越阶级体制的卫护并下那么死板。那个星球上的人们居住在沙漠边缘,权贵们不能对他们发号施令。沙漠中的人们被称作弗雷曼人,在皇家的名册上是不入流的。
  阿拉吉斯……沙丘……荒凉之星。
  保罗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感,决定练一种意心功,这是母亲教他的。三次快速呼吸引发了反应:他进人了一种浮动的意识状态,集中意念……动脉扩张……避免不集中的意念机制……按选择发送意念……血液得到充实,迅速流向负荷过重的区域……本能自身并不能使人获得食物……安全……自由……动物意识的延伸并不能超越时限,也不能使其懂得成为它猎物的东西会灭绝……动物毁灭,不再生产……动物快感始终与感觉接近,避免知觉……人类要求有一个背景网,通过该网可以看到自己的宇宙……按选择集中意念,这就会构成你的网……身体的凝聚按照细胞需求的最深意识随神经血液而流动……一切/细胞/存在都非永恒……在有限范围内向着永恒挣扎……
  意念在保罗浮动的意识中滚动着,像波涛般连绵不断。
  当黄色的晨光透过窗棂,保罗早已意识到它的到来。他睁开双眼,听到了城堡里人们忙忙碌碌的声音,看见自己卧室屋顶那熟悉的条纹图案。
  厅门打开,保罗的妈妈伸头向里张望,头发泛着金光,头冠旁扎着黑色的发带。她椭圆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庄严的光芒。
  “你醒了,”她说,“睡得好吗?”
  “好。”
  她从衣柜的架子上为保罗选衣服。保罗从她肩上注意到了母亲的紧张,其他人很难注意到这种细微表现,而保罗却从母亲那得到了比·吉斯特式的训练……观察微细变化。妈妈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件半正式的夹克,夹克胸兜上方印着阿特雷兹鹰饰。
  “快点穿衣服,”她说,“圣母在等你。”
  “我曾梦见过她一次,”保罗说,“她是谁?”
  “她是我在比·吉斯特学校的老师。现在是皇上的真言师。嗯,保罗……,”她犹豫地说,“你必须把你的梦告诉她。”
  “我会的。是她让我们得到阿拉吉斯的吗?”
  “我们没有得到阿拉吉斯。”杰西卡掸去一条裤子上的灰,把它和一件夹克一起挂在床旁边的衣架上,“别让圣母等太久。”
  保罗坐起来,抱着双膝:“什么是高姆佳巴?”
  母亲对他的训练又一次使保罗察觉到她内心的犹豫紧张,他感到这是一种担忧。
  杰西卡走到窗户旁,一甩手把窗帘打开,眼光跨过田园,看着西屋比山。“你等会就……知道什么是高姆佳巴。”她说。
  他听出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恐惧,心里很好奇。
  杰西卡背对着保罗说:“圣母在我的早祷室里等着,请快点。”
  圣母凯斯·海伦·莫希阿姆坐在一个花毯装饰的椅子上,看着保罗母子走近她。圣母两边的窗户正对着弯弯的河流和属于阿特雷兹家族的绿色田园,但圣母无心欣赏风景。今晨,她感到了自己已年迈,这真让人心烦。她把这归咎于太空旅行,吉尔德太空船队和他们那神秘的行事方式。但这有一项使命,需要一位高明的比·吉斯特亲自过问。当神圣责任召唤时,即使是帕迪沙皇上的真言者也不能回避。
  这个杰西卡真混蛋!圣母心里骂道。她要是照命令行事,生个女孩就没这些麻烦。
  杰西卡在离坐椅三步远处停住,左手牵着裙边,行了一个礼。
  保罗按舞蹈老师教的躬腰致意,表示对对方有所怀疑。
  保罗行礼时所表现出的怀疑没有逃过圣母的眼睛。她说:“他是个谨慎的小家伙,杰西卡。”
  杰西卡把手放到保罗的肩上,暗暗用劲,手心里传出了害怕的感觉。接着,杰西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他接受的就是这样的训练,阁下。”
  保罗想,她害怕什么?
  老妇人以敏锐的眼光打量了保罗:椭圆的脸像杰西卡,但那强壮的骨骼……头发是公爵那深黑色的,而那眉线却是那不知名的外公的。鼻子细小,令人讨厌。绿色的眼睛像祖父,那已去世的老公爵。
  圣母暗想:现在终于有人欣赏这种勇气的力量,哪怕他已死了。
  “教育是一回事,”她说,“基本构成又是另一回事,我们会有结果的。”老妇的眼里向杰西卡射出一道严厉的光芒。“你出去吧。
  我命令你平静心绪,思考静思。“
  杰西卡把手从保罗肩上放下来。“圣母,我……”
  “杰西卡。你知道这是必须做的。”
  保罗看着他母亲,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杰西卡直了直身子说:“是的……当然。”
  保罗回头望着圣母。对这位老妇的礼貌和他母亲明显的畏惧感都告诉保罗要小心。他感觉到了他母亲身上所表现出的恐惧,这使他心生愠怒。
  “保罗……”杰西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要接受的这次……测试对我很重要。”
  “测试?”保罗看着母亲。
  “记住你是公爵的儿子,”杰西卡说。她迅速转过身,大踏步朝门外走去,裙子发出了沙沙的声音。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保罗面对着老妇人,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有人竟可以把杰西卡女土像用人一样打发走吗?”
  老妇人嘴角的皱纹挤出了一丝微笑。“小家伙,杰西卡女士在学校的十四年里曾是我的用人,”她点点头说,“相当不错的用人。
  现在,你过来。“
  这命令来得这样突然和迅疾,保罗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身不由己地照命令做了。她在对我使用音力。保罗暗想。他随着圣母的手势停下来,站在她的旁边。
  “看见这东西啦?”她从长衫里取出一个绿色金属方块,大约有15厘米见方。她旋转了一下那东西,保罗看见上面有一个开口……黑幽幽的,令人感到无名的恐惧。那黑色的开口深邃而无光。
  “把你的右手放进盒子里。”她说。
  恐惧透过保罗全身。他开始向后退,但老妇人说:“你就这样服从你的母亲?”
  他抬头看着那鹰眼般明亮的眼睛。
  保罗感到无可奈何,难以抗拒,慢慢地把手伸进了盒子里。当他的手被黑暗吞没,他先感到发冷,接着似乎有金属物擦他的手指,手指有点麻木,像失去了知觉。
  老妇人的脸上充满了掠夺者的表情。她把右手从盒子上抬起,搁在保罗脖子旁。保罗看见了闪光的金属,开始转头去看个究竟。
  “别动!”她厉声说。
  她的命令是无法抗拒的。保罗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脸上。
  “我用高姆佳巴指着你的脖子,”她说,“高姆佳巴,高手克星,是一支针,针尖上有毒液。啊哈!别想溜,否则就会中毒。”
  保罗嗓子发干,他无法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于巴巴的老脸上移开,那眼睛闪着光,银色的牙齿包裹在苍白的牙龈里,她一说话,就会反射出光来。
  “公爵的儿子一定了解毒物,”她说,“这是时髦的玩艺儿,对吧?麝香毒放在你的饮料里,奥玛斯放在食物里。有快的、慢性的和不快不慢的。我用的是一种你从没见过的,它只会杀死动物。”
  傲慢克服了保罗的恐惧。“你敢说公爵的儿子是动物?”他质问道。
  “让我这么说吧,我假定你是人类。”她说,“别动!我警告你别想溜走。我是个老太婆,但我的手却能在你逃脱前将毒针扎进你的脖子。”
  “你是谁?保罗轻声问,”你是怎么欺骗我母亲使她让我单独留在这里?你从哈可宁人那来吗?“
  “哈可宁人?上帝保佑,不!现在你闭上嘴。”一个干枯的手指触了一下保罗的脖子,他用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跳开的本能。
  “好,”她说,“你过了第一关。现在,还剩点别的,如果你把手从盒子里抽出来就没命了。这是唯一的规则。把手放在盒子里,就保住了你的命。抽出来,准没命。”
  保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了颤抖。“如果我叫喊,仆人马上就会出现,你必死无疑。”
  “你母亲守在门口,仆人们进不来。别指望了。你母亲通过了这个测试。现在轮到你,这是荣誉。我们很少对小男子汉做这种测试。”
  好奇使保罗控制住自己的恐惧。他听出来这老妇人说的是真话,无可辩驳。如果她母亲在那把着门……如果这真是一次测试……不管这是什么,保罗知道已无法摆脱。脖子上的那只手,那高姆佳巴已完全控制住他。他记起了母亲从比·吉斯特典礼中教他的反恐惧心法要领。
  “我不能害怕。害怕是思维的杀手。恐惧是小小的死亡之灵,将使人彻底迷茫。我将正视恐惧,让它通过我的躯体消失。当恐惧逝去,我的心眼将目睹它的消亡。恐惧踏过的地方将万物不存,惟我将完好无损。”
  保罗感到自己恢复了镇静,说:“老太太,动手吧。”
  “老太太!”她忿忿地说,“你有勇气,这不可否认。好吧,我们会清楚的,先生。”她弯身凑近保罗,喃喃地说,“你在盒子里的那只手会感到疼痛,非常痛!可是,如果你抽出手,我的高姆佳巴就刺进你的脖子……死亡会如此迅疾,就像刽子手的斧子落下。抽出手,高姆佳巴就要你的命,懂了吗?”
  “盒子里有什么?”
  “疼痛。”
  保罗感到手指的刺痛在加剧,他咬紧了双唇。这怎么能是测试?
  他想。刺痛变成了发痒。
  老妇人说:“你听说过动物为逃脱陷讲而咬断自己的一条腿吗?动物式的花招是存在的,一个人会呆在陷阱里,忍受痛苦,假装死亡,寻找机会杀死设陷阱的人,以解除对其同类的威胁。”
  发痒变成了一种细微的灼痛。“你问什么要这么做?”保罗问道。
  “看你是不是人类。安静!”
  右手的灼痛感在不断加剧,保罗的左手握成了拳头,痛感在缓慢地增加:热,剧热,灼痛……他感到自己左手的指甲陷进了掌心。
  他试着弯曲右手的手指,可是却动也不能动一下。
  “很烫。”保罗轻声说。
  “别说话!”
  疼痛传到他的手臂,额头渗出了汗珠。每一根神经在呼唤:把手拿出那个火坑……可是……高姆佳巴。保罗没有转头,试着用眼睛去看看脖子上的毒针。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加剧,想要减缓呼吸,却做不到。
  痛啊!
  他的世界变成一片空白,只有那疼痛的手变得巨大无比,那张盯着他的老脸渐渐远去。
  他的双唇干燥异常,难以分开。
  烫!剧烈的灼痛!
  他想自己能感到那手的皮肤被烧黑,蜷曲,肉变焦,一块一块掉下去,直到露出骨头。
  终止了!
  疼痛止住了,就好像关掉了一个开关。
  保罗感到自己的右臂在颤抖,全身被汗水湿透了。
  “够了,”老妇人自言自语道,“真了不起。没有一个女孩能坚持到这个程度。我以为你一定会失败。”她直起身,拿走了高姆佳巴。
  “把你的手拿出来,年轻人,看看它。”
  保罗强压住因疼痛而产生的颤抖,盯着那折磨过自己手的黑洞,记忆里全是刚才的疼痛。理智告诉他拿出来的将是一截烧焦的木头。
  保罗一下抽出了手,惊奇地看着它,一点痕迹都没有,没有烫伤的肉。他举起手,转动,弯曲手指,完好无损。
  “刺激神经诱发的疼痛,”她说,“不可能损伤人类。很多人都想要知道盒子的秘密。”她把盒子放进了长衫里。
  “可那痛……”保罗说。
  保罗感到了左手的疼痛,松开握紧的手指,看到掌心上已有四个血印。他放下手,看着老妇人说:“你曾经也对我母亲这样做过吗?”
  “曾经用筛网滤过沙吗?”她问。
  这个问题震动了保罗,使他意识到更深的意义:筛网滤沙。他点点头。
  “我们比·吉斯特对人群进行过滤,区分人类。”
  保罗举起右手,刚才的疼痛还记忆犹新。“这就是方法……疼痛?”他问。
  “小家伙,我在你感受疼痛时仔细观察你。痛只是这一测试的中心。你母亲告诉过你我们的观察方法。我已看到她的教育在你身上的效果。我们的测试是危机和观察。”
  保罗从她的声音里听出这是明确无误的,说:“这没错!”
  她直视着保罗,他能感觉真理!他会是那个人吗?他真的是吗?
  她压抑了自己的激动,提醒自己:“希望会蒙蔽观察力。”
  “你知道人们在什么时候相信自己的话?”她说。
  “我知道。”
  反复的考验证明那种能力存在于保罗的声音里,她听出来了,说:“也许是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坐下,小兄弟,坐在我脚边。”
  “我更愿站着。”
  “你母亲曾坐在我的脚边。”
  “我不是我母亲。”
  “你有点恨我们,嗯?”她目光转向门,叫道,“杰西卡!”
  门猛地开了,杰西卡站在门口,双眼严峻地盯着屋里。当她看到保罗,眼光变得柔和了,勉强地笑了笑。
  “杰西卡,你就没有停止过恨我吗?”老妇人说。
  “我对你又恨又爱,”杰西卡答道,“恨……来自我永远难忘的痛。而爱……是……”
  “只要基本的事实就够了,”老妇人说,但声音却很柔和,“你现在可以进来,但别说话。把门关上,注意别让人打扰我们。”
  杰西卡走进屋里,关好门,背靠着门站着。我儿子活着,她想,他没死,是……人类。我知道他是……但……他活着。现在,我可以继续活下去。她背后的门坚实牢固。屋里的一切都显得突兀,压迫着她的感觉。
  我的儿子活着。
  保罗看着母亲。她说的话是真理。他想单独离开,仔细思考这次经历,但他知道必须得到允许才能离开。这老妇人对他产生了某种力量。他们说真话。他母亲经历过这样的测试,这包含着某种可怕的目的……那痛苦和恐惧真让人害怕。他知道其中一定有可怕的企图。他们押了大赌注,他们就是他们自身存在的必要性。保罗感到了自己身上已被赋予了可怕的目的,但具体是什么,他却不清楚。
  “某一天,小家伙,”老妇人说,“你也会像那样站在门外。这需要预谋和筹划。”
  保罗低头看看自己那只经历了疼痛的手,然后抬头看着圣母。
  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异乎寻常的东西,他以前从未感受到这一点:说出的词汇带着光彩,里面暗藏玄机。他感到自己向她提任何问题所得到的答案都会使他超越现实的肉体世界,进人一个更伟大的领域。
  “你为什么要做测试以确定人类的真伪?”保罗问。
  “为了使你解放。”
  “解放?”
  “以前人们将思维赋予机器,希望解放他们自己。但这只会使其他拥有机器的人将他们变为奴隶。”
  “汝将造出像人一样思维的机器。”保罗引述道。
  “这是巴提伦。济哈得和奥伦基教《圣经》的原话,”她说,“但《O.C.圣经》里却是这样说的:”汝不得造出机器,假冒人的思维。‘你研究过门泰特(注④)人?“
  “我与萨菲。哈瓦特在一起学习研究。”
  “大暴动去掉了一个支柱,”她说,“它迫使人类思维发展,建立学校以训练人的才能。”
  “比·吉斯特学校?”
  她点点头:“那种古老的学校还有两所幸存下来……比·吉斯特和太空吉尔德。我们认为吉尔德几乎完全强调纯数学,比·吉斯特则发挥着另外的作用。”
  “政治。”保罗说。
  “真令人吃惊。”老妇人说。她严厉地扫了杰西卡一眼。
  “我没告诉过他,阁下。”杰西卡说。
  圣母又把注意力转向保罗。“你利用很少的线索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她说,“政治,没错。最初的比·吉斯特学校由那些认为应该使人类事务得到延续的人们掌管。他们注意到如果不将人类群体和动物群体区分开来,这种延续就得不到保障……尤其是出于血缘的考虑。”
  老妇人的话对保罗突然失去了那种特别的尖锐性。他感到这违背了被他母亲称之为正义本能的东西。这并不是说圣母在向他说谎。
  她显然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理。这其中有更深的内涵,某种与她那可怕目的相联系的东西。
  他说:“可我母亲告诉我学校里许多比·吉斯特都不知道他们的祖先。”
  “遗传谱系总存在我们的档案里,”她说,“你母亲也知道她要么是比·吉斯特人的后代,要么她本身的血统是可接受的。”
  “那么她为什么不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有的知道……许多又不知道。比如,我们也许希望她与某个望族相交配以培养某种遗传优势。我们有许多理由。”
  保罗再一次感到对正义的冒犯。他说:“你们自己也冒着风险。”
  圣母直视着保罗,心想:他声音里流露出了批评吗?“我们肩负着重任。”她说。
  保罗感觉到自己逐渐摆脱了对测试的恐惧。他把眼光正对着圣母,说:“你说我也许是科维扎基·哈得那奇……那是什么?一个人类高姆佳巴?”
  “保罗,”杰西卡说,“别用那种语气对……”
  “我来应付,杰西卡,”老妇人说,“现在,小家伙,你知道真言者之药吗?”
  “你们用它提高辨别真伪的能力,”保罗答道,“母亲告诉过我。”
  “你曾见过真理灵态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
  “这种药很危险,”她说,“但它却能显露本质。一旦真言者受到这种药的激发,她可以在自己的记忆里……她肉体的记忆,看见许多地方。我们透视通往过去的许多途径……那只是女性的途径。”
  她的声音蒙上了一层女性的伤感。“然而,有一个地方真言者却看不到。我们受其排斥,感到恐惧。据说某天会有一个男人临世,在药物中发现自己的内心之眼,他将透视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男性和女性的过去。”
  “你们的科维扎基·哈得那奇?”
  “对,他可以同时存在于许多地方:科维扎基·哈得那奇。许多男人试过这种药,但都失败了,太多的失败。”
  “他们都试过,失败了,全部失败?”
  “哦,不,”她摇摇头,“他们试了,死啦。”

  【注①:比·吉斯特:一所古老的学校,主要对女孩进行心智和体能训练,使她们为基因控制、人种筛选服务。经过训练的妇女被称为比·吉斯特人,具有洞察未来、控制别人行为等特殊能力。】
  【注②:九弦巴喱斯:一种特制的弹奏乐器。】
  【注③:卡瓦兹。赫德那奇:又称科维扎基·哈得那奇,是比·吉斯特经过数代人努力,通过严格基因筛选而将创造出的伟人。他将具有超自然的力量,会率领沙漠中的弗雷曼人战胜哈可宁人和皇帝的军队,并最终成为统治帝国的领袖。】
  【注④:门泰特:受过专门训练、具有特殊技能的人。特别擅长逻辑分析、组织计划和博杀格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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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要想了解摩亚迪而不了解他致命的敌人哈可宁人,就像要看到真理而不懂得谬误一样。这也像在不懂得黑暗的前提下去寻求光明,这是不可能的事。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手记》

  这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星球仪,一只戴着戒指的胖手转动着它。
  十个自由旋转支架托着星球仪,挂在一面没有窗户的墙上。这屋子里的其他墙上都涂着多彩卷纹图案,四处摆满了电影集、磁带和胶片。活动悬挂板上挂着金色的球形灯。屋子中央放着一张紫玉色桌面的椭圆形办公桌,周围安了一圈异形悬吊椅,其中的两把椅子上坐着人。一个人只有十六七岁,一头黑发,圆脸,眼光阴沉;另一个又瘦又矮,长着一张女人般娇小的脸。两人都盯着星球仪,半隐在阴影处的那人转动着星球仪。
  星球仪旁传出一阵笑声,笑声中伴着一个男低音:“就这,彼得,人类历史上一个最大的陷阱。公爵正在步人虎口。这难道不是我伏拉迪米尔·哈可宁男爵的杰作吗?”
  “当然是,男爵。”那男的答道,声音里有一种男高音的甜美。
  那胖手放到了星球仪上,止住了转动。现在屋子里的眼睛都可以集中在那不动的表面,都能看出这是皇上等星球统治者们和富有的收藏家们所渴望的那种星球。那上面有皇室手工印迹。上面的经纬线都用头发丝般的铂线标注出来,两极处嵌着云影钻石。
  那胖手在那表面上缓慢地移动着,抚摸着每一个细节。“我要你们观察,”那男低音说,“仔细地观察,彼得,还有你,菲得·罗斯,我亲爱的。从南纬70°到北纬60°……这些精致的波纹,它们的色彩,难道不使你们想起甜美的蔗糖吗?在哪儿你们都不可能见到这样蓝色的湖、蓝色的河流、蓝色的海洋。还有这些可爱的极地……
  这么小。谁能不注意这个地方?阿拉吉斯!真的与众不同。是一个取得非凡胜利的独特地方。“
  彼得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想,男爵,帕迪沙皇上相信他将你的衰微香料星球给了公爵,这是多么刻薄,伤害感情。”
  “那是一个不合理的说法,”男爵低沉地说,“你这么说会使年轻的菲得·罗斯迷惑不解,没有必要使我的侄子有这种感觉。”
  阴沉着脸的年轻人在椅子上动了一下,抚平了黑色紧身衣上的一个皱褶。他坐直身子,这时他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彼得站起来,走到门边,开了一条缝,取进来一个圆柱形信息筒。他关好门,展开圆筒扫了一眼,低声笑了。
  “怎么?”男爵问道。
  “那蠢货给我们回音了,男爵。”
  “阿特雷兹人什么时候会拒绝一个表态的机会?”男爵问,“那么,他怎么说?”
  “他真是冥顽不化,男爵,竟然把您称为‘哈可宁’……而不是‘先生或亲爱的男爵’,没有头衔,什么尊称也没有。”
  “那名字不错,”男爵低声说,他的声音表明不耐烦,“亲爱的雷多说什么?”
  “他说:”拒绝您关于会面的建议。我有时间对付你的阴谋诡计,这是众所周知的。‘“
  “还有呢?”男爵问。
  “他说:‘王国中仍有不少人崇尚家族复仇方式。’他的签名:‘阿拉吉斯雷多公爵’。“彼得开始大笑起来,“阿拉吉斯公爵!哦,上帝!这也太夸夸其谈了。”
  “闭嘴,彼得!”男爵说。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断了开关。“复仇,是吧?”男爵问道,“家族血仇,啊?他用了一个漂亮的古老词汇,内涵丰富,知道我一定深明其义。”
  “你做出了和平的姿态,”彼得说,“过场已经走了。”
  “作为一名门泰特,你说得太多,彼得。”男爵说。他想:“我必须尽快除掉他。他快没什么用了。”男爵的眼光越过房间,盯着他的门泰特杀手,注意到了大部分人第一眼就会看到的特征:眼睛,阴暗的眼缝中蓝色透着蓝色,里面没有一丝白色。
  彼得咧嘴一笑,就像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外套着一张鬼脸面具。
  “但是,我的男爵,从来没有过如此美妙的复仇。这是一个大衣无缝的阴谋计划,让雷多用卡拉丹换取沙丘……这别无选择,因为皇上命令如此。你真幽默!”
  男爵冷冷地应道:“你的嘴太松,彼得!”
  “可我很高兴,我的男爵。而你……你却有点妒忌。”
  “彼得!”
  “啊哈,男爵!你没有亲自设计这个妙计,是不是有点后悔?”
  “有一大我会让人勒死你,彼得。”
  “没问题,男爵,最终会这样!但善意的行为却不会失去,对吗?”
  “你嚼过塞式迷药和维莱测谎药吗,彼得?”
  “无惧的真理使男爵感到惊异,”彼得说,他的脸皱到了一起,像卡通面具。“啊哈!可男爵您瞧,作为门泰特,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派出处决者。只要我有用,你就会留着我。过早行动是一种浪费,我的用处还不小。我知道你从那个可爱的沙丘星球上学到的东西……绝不浪费,对吗,男爵?”
  男爵继续瞪着彼得。
  菲得·罗斯如坐针毡。这些好斗的蠢货!他想,我的叔叔总要与他的门泰特争论。他们以为我除了听他们争论外,就没事可做了吗?
  “菲得,”男爵说,“我告诉过你,让你来就是要听,要学。你在学吗?”
  “是的,叔叔。”他的声音小心谨慎,带着奉承。
  “有时我对彼得很好奇,”男爵说,“出于需要,我让他痛苦,可他……我发誓他喜欢这样。就我本人来讲,我可怜不幸的雷多公爵。越博士很快就会背叛他,这会使阿特雷兹彻底毁灭。当然雷多会知道是谁的手牵着那听话医生的鼻子……当然也就会知道那会是多么可怕的结果。”
  “那您为什么不让那医生将肯杰剑悄悄地送人公爵的肋骨里,一下就结果了他?”彼得问,“你说到怜悯,可……”
  “在我为他准备后事时,公爵应该知道,”男爵说,“而其他各大家族也会得到消息。这会使他们犹豫,住手。我将赢得时间,进行下一步策划。必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但我并不一定非得喜欢它。”
  “赢得时间进行策划,”彼得轻蔑地说,“皇上已在关注你,男爵。你做得太大胆。有一天,皇上会把他的萨多卡(注①)军团派一两个到这儿,吉第。普莱门,那时伏拉迪米尔·哈可宁男爵也会彻底完蛋的。”
  “你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是吗,彼得?”男爵问,“你会很高兴地看到萨多卡军团在我的城市里烧杀抢掠,把这座城堡洗劫一空,你真会为此感到心满意足?”
  “男爵还需要问吗?”彼得轻声说。
  “你应该去做这个部队的巴夏统领,”男爵说,“你对血腥和痛苦太感兴趣。也许我对阿拉吉斯战利品的许诺太早了点。”
  彼得迈着奇怪的碎步向屋中央走了五步,就在菲得·罗斯的身后停下来。屋子里的空气突然一阵紧张,年轻人抬头看着彼得,双眉焦虑地皱到了一起。
  “别跟彼得玩游戏,男爵,”彼得说,“你答应给我杰西卡女士,你已答应了。”
  “为什么,彼得?”男爵问,“为痛苦?”
  彼得瞪着他,一言不发。
  菲得·罗斯把自己坐的椅子推到一边,说:“叔叔,我非得呆在这吗?你说过你要……”
  “我亲爱的罗斯有点不耐烦了,”男爵说,他在阴影里走到星球仪旁。“耐心,菲得。”他又把注意力转回到那位门泰特,“那位小公爵,保罗怎么样了,我亲爱的彼得?”
  “陷阱会让他落到您的手里,男爵。”彼得说道。
  “那不是我的问题,”男爵说,“你会想起来,你曾预言那个比。
  吉斯特巫婆多半会生出一个女儿。就是皇上的女儿也只生女孩。“
  “叔叔,”菲得·罗斯说,“你说过这儿有重要事务让我……”
  “听听我的侄子,”公爵打断道,“他渴望统治我的领地,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男爵在星球仪旁动了一下,现出阴影中的阴影。
  那么好吧,菲得·罗斯。哈可宁,我召你来此是想教你一点智慧。
  你观察了我们这位好汉门泰特吗?你应该从这些交谈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可是,叔叔……”
  “彼得,一个效率颇高的门泰特,你说呢,菲得?”
  “是的但……”
  “啊!确实,他消耗大多的衰微香料,就像吃糖。看着他的眼睛!
  他或许是直接来自阿拉吉斯劳工营的。高效率,彼得,但他仍然充满情感,容易爆发狂怒。高效率的彼得,但他也会出错。“
  彼得以阴沉的声音说:“男爵,你让我来这就是为了批评我的效率,损害我的自尊吗?”
  “批评你的效率?你更了解我,彼得。我只希望我的侄子懂得一个门泰特的局限。”
  “你已在训练接替我的人了吗?”彼得问道。
  “替换你?为什么,彼得?我去哪儿找一个像你这样狡诈阴毒的门泰特?”
  “在你发现我的同一个地方,男爵。”
  “也许我该这么做,”男爵沉思道,“你最近确实显得有点不稳定。还有你吃的香料厂‘”我的享乐太昂贵,男爵?你不赞成?“
  “我亲爱的彼得,你的享乐把你跟我连在一起,我怎么能反对呢?我只希望我的侄子能观察到你身上的这一点。”
  “那么,我是在被展出,”彼得说,“我还应跳舞吗?应该向这位杰出的菲得·罗斯表演我的各种功能吗?”
  “正是,”男爵说,“你在被展出。现在,闭上嘴。”他斜了一眼菲得·罗斯,注意到他侄子的嘴唇,丰满突出,这是哈可宁人的遗传标志,现在轻轻地抿在一起,表现出高兴的样子。“这是一个门泰特,菲得。它接受了特殊的培养和训练,专门履行某些职责。它被嵌进人体内,这个事实不容忽视,这是一个严重的缺陷。有时我想古人用可以思考的机器也许是正确的。”
  “跟我比,那些只是玩具而已,”彼得愤怒地说,“你本人,男爵,也能胜过那些机器。”
  “也许,”男爵说,“啊,好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了个嗝。“现在,彼得,你简要地给我侄子介绍一下我们反阿特雷兹家族战役计划的主要特点,展示你的门泰特功能,别让我们失望。”
  “男爵,我警告过你别把这么重要的信息讲给这样年轻的人听。我的观察……”
  “这由我来决定,”男爵说,“我给你一项命令,门泰特:展示你的各项功能。”
  “好吧,”彼得说。他站直身体,摆出一副奇怪的尊严姿态……
  好像戴上了另外一副面具,但这次却把全身都罩了进去。“几天后的标准时间,雷多公爵全家将乘太空吉尔德飞船前往阿拉吉斯。吉尔德的运输船将让他们在阿拉凯恩城登陆,而不会去我们的卡塞格城。公爵的门泰特,萨菲。哈瓦特,将得出正确的判断,阿拉凯恩更易防守”
  “菲得,仔细听,”男爵说,“注意计划中的计划中套着计划。”
  菲得·罗斯点点头,想:这才像真格的。老魔头终于让我了解绝密事务。他肯定真想让我做他的继承人。
  “还存在几种难料的可能性,”彼得说,“我指出阿特雷兹家族将去阿拉吉斯,但我们却不能忽略这样一种可能性,公爵已与吉尔德达成协议,送他本人去系统以外的其他安全地方。有类似情况的其他家族曾造了反,带着家族的核武器和防卫场逃之夭夭,远离王国。”
  “公爵这人太骄傲,不可能这么做。”男爵接着说。
  “那是一种可能性,”彼得说,“最终的结果对我们总之都一样。”
  “不,那或许不一样!”公爵咆哮道,“我必须要他死,他的延续必须完全终结。”
  “那完全能行,”彼得说,“一个家族要造反,肯定会有做准备的迹象。公爵似乎没在这方面做什么。”
  “所以,”男爵叹息道,“在这方面下功夫,彼得。”
  “在阿拉凯恩,”彼得说,“公爵和他全家将暂居威热敦宫,以后会住在芬伦伯爵和夫人家中。”
  “海盗的使臣。”男爵低声笑着说。
  “谁的使臣?”菲得·罗斯问。
  “你叔叔开了个玩笑,”彼得说,“他把芬伦伯爵称作为海盗使臣,是指国王对在阿拉吉斯的海盗行动很感兴趣。”
  菲得·罗斯转身,迷惑不解地看着叔叔:“为什么?”
  “别不开窍,菲得,”男爵厉声说,“只要太空吉尔德仍然不受皇室控制,别的情形就不可能出现,间谍、杀手就没有别的方法四处活动。”
  菲得·罗斯的嘴里传出一阵无声的回答:“噢……”
  “我们在威热敦宫里安排了小队人马,”彼得说,“那将会有一次行动,要取阿特雷兹继承人的命……一次可能成功的行动。”
  “彼得,”男爵低沉地说,“你是说……”
  “我是说可能发生故障,”彼得说,“这次行动必须看起来有效、”
  “啊,可那小家伙长得那么可爱的身体,”男爵说,“当然,他将比他父亲更危险……有那个巫婆式的母亲训练他。该诅咒的女人!
  啊,行啦,请继续,彼得。“
  “哈瓦特将推测出我们会安排间谍,”彼得说,“明显的怀疑对象是越博士,他确实是我们的间谍。但哈瓦特已做过调查,发现我们的医生是一位苏克学校的毕业生,由皇室培训编程……即所谓的完全安全,可以为皇上服务。据认为最高目的的编程在载体没被杀死前是不能消除的。然而,正如有人曾得出结论,有合适的杠杆,你就可以移动星球。我们找到了控制医生的杠杆。”
  “怎么可能?”菲得·罗斯问。他发觉这是一个令人心动的题目。人人都知道不可能改变皇室固定编程!
  “下一次吧,”男爵说,“彼得,往下说。”
  “有一个人会替越受怀疑,”彼得说,“这是哈瓦特追踪的一个有趣障碍。这个可疑的人会非常明显、真实,她会引起哈瓦特的注意。”
  “她?”菲得·罗斯问道。
  “杰西卡女士本人。”男爵说。
  “这难道不是非常卓越吗?”彼得问,“哈瓦特的脑子里将满是这种可能性,这就会妨碍他作为一个门泰特的功能。他甚至会试图除掉她。”彼得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说:“但我想他不可能成功。”
  “你不希望他成功,对吧?”男爵问道。
  “别分散我的注意力,”彼得说,“当哈瓦特一心一意地对付杰西卡女士,我们将在几个要塞小镇策划几次暴动,进一步分散他的注意力。这些暴动将被平息。公爵必须相信他取得了某种程度的安全。然后,时机成熟,我们给越发出信号,将我们的主力……
  啊……“
  “别停,把一切都告诉他。”男爵说。
  “我们的行动将得到两个萨多卡兵团的支援,他们将伪装成哈可宁军人。”
  “萨多卡!”菲得·罗斯抽了一口冷气。他的注意力集中到恐怖的皇家军队上,这是一群无情杀手,帕迪沙皇上的狂热士兵。
  “你瞧我是多么信任你,菲得,”男爵说,“这消息绝不能有一丝一毫让另外一个大家族知道,否则,兰兹拉德会联合起来反对皇室,这就会引起混乱。”
  “关键在于,”彼得说,“由于哈可宁家族被利用进行皇家的阴谋勾当,我们也就从中赢得了优势。当然,加果小心利用,这会给哈可宁家族带来比别的皇室家族大得多的利益。”
  “你不知道这会创造出多么巨大的财富,菲得,”男爵说,“你无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首先,我们将在乔姆公司取得一个无法动摇的董事席位。”
  菲得·罗斯点点头。财富是关键。乔姆是取得财富的途径。每个家族都以占有董事权利的名义从公司中尽量分享财富。乔姆董董事会席位是王国中政治权威的真实代表,通过在兰兹拉德内部投票进行分割,这样就使它能与皇上及其支持者分庭抗礼。
  “雷多公爵,”彼得说,“可能试图逃往住在沙漠边缘的弗雷曼人避难区,或者他会将家人送往那个想象中的安全地方。可那条通路却由皇上属下把守着……那位星球生态学家。你们可能还记得……凯因斯。”
  “菲得记得他,”男爵说,“继续讲。”
  “你还不够高兴,男爵。”彼得说。
  “继续,我命令你!”男爵咆哮道。
  彼得耸耸肩。“如果一切按计划进展,”他说,“哈可宁家族将在一年里在阿拉吉斯拥有一个子封地。你叔叔将对该封地行使管理权。他将派出代理人对阿拉吉斯进行具体管理。”
  “更多的利润。”菲得·罗斯说。
  “确实如此。”男爵说。他暗想:这只是开头。是我们驯服了阿拉吉斯……除了少数躲藏在沙漠边缘的弗雷曼人……有些听话的海盗已离不开这个星球,就跟土著弗雷曼人一样。
  “而且各大家族将会知道男爵已消灭了阿特雷兹,”彼得说,“他们将会知道。”
  “他们会知道的。”男爵低沉地说。
  “最漂亮的是,”彼得说,“公爵本人也会知道。他现在就知道。
  他已能感觉到陷阱的存在。“
  “公爵确实知道,”男爵说,声音里带着伤感,“他知道也没办法……更可怜”
  男爵离开阿拉吉斯星球仪,走出来。他离开了阴影,身体显出了形状……块头巨大,身体肥胖。他穿着黑色外套,从衣服的皱褶可以看出他身上带着便携式支撑器,托着脂肪。他可能重达200公斤,而他那双腿却只能承受其中的四分之一。
  “我饿了,”男爵低声说,用戴着戒指的手擦着那突出的嘴唇,用那脂肪盖着的眼睛瞪着非得。罗斯,“叫人送饭来,亲爱的。我们吃了再出去。”

  【注①:萨多卡:皇帝的私人军团,具有超凡的作战和博斗能力。皇帝在一个秘密星球上专门训练这种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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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圣·阿里说:“圣母必须将妓女般诱人的魅力与圣洁神女高不可攀的威严结合起来,只要青春不老,就会一刻不懈地运用这些武器。因为当青春美貌逝去,她将发现这些优势将成为狡诈阴谋的源泉。”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家事记评》

  这是在卡拉丹城堡,保罗受到考验的那天。这时太阳已开始西沉,两个女人在杰西卡的房里,保罗在隔壁的隔音冥想室。
  杰西卡面对着南边的窗户,逐渐降临的夜色开始笼罩河水和草地,对这一切她似看非看,对圣母提出的问题也似听非听。
  许多年以前,曾经也有过一次考验。一个瘦弱的女孩,长着一头青铜色的头发,身体正在经历着发育的煎熬。她走进了圣母凯斯。海伦。莫希阿姆的书房。圣母当时是比·吉斯特学校的高级学监。杰西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伸了伸手指,那时的疼痛、恐惧和愤怒还历历在目。
  “可怜的保罗。”她轻声地说。
  “我问了你一个问题,杰西卡!”圣母厉声喝道。
  “什么?哦……”杰西卡从过去的回忆中醒过来,面对圣母,“您想要我说什么?”
  “我想要你说什么?我想要你说什么?”老妇人学着杰西卡的语调说,声音流露出残酷和不满。
  “我就是生了一个儿子!”杰西卡不高兴地说,她知道自己在故意生气。
  “你得到的指令是只能给阿特雷兹生女儿。”
  “生儿子对他太重要。”杰西卡恳求道。
  “而你却自以为是,以为能造就出科维扎基·哈得那奇!”
  杰西卡扬起下颏说:“我意识到有这种可能性。”
  “你考虑的只是你的公爵想要一个儿子,”老妇人严厉地说,“可他的愿望与我们的计划毫不相干。一个阿特雷兹的女儿本可以嫁给一位哈可宁的继承人,计划就可天衣无缝地完成。可你却使事情变得复杂,难以挽回。我们可能失去两家的血缘关系。”
  “你并不是一贯正确。”杰西卡说,大胆地正视圣母严厉的眼光。
  老妇人突然改变了语气说:“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发誓决不反悔自己的决定。”杰西卡说。
  “多么高尚。”圣母嘲讽地说,“决不反悔。当你成为被悬赏捉拿的逃犯,当所有人都转而要取你和你儿子的性命时,我倒要看你是否还这么嘴硬。”
  杰西卡脸色苍白,问:“没有别的选择吗?”
  “选择?一个比·吉斯特人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吗?”
  “我并没有请求,我只想知道以你的超常能力预知将来会发生什么。”
  “我所看见的将要发生的事我在过去就已经看见了。杰西卡,你很了解我们做事的程序。种族知道自己的寿命,不会让遗传停滞,它凝聚在血液中,不需任何计划就会抓紧时间进行基因联结。
  帝国,乔姆公司,所有的大家族等等一切都只是洪流中的小碎片而已。“
  “乔姆公司,”杰西卡轻声说,“我猜怎么瓜分阿拉吉斯的战利品已经安排好了。”
  “乔姆只不过是我们进程表上的风向标,”老妇人说,“皇上和他的朋友现在掌握了乔姆公司59.65%的董事会投票权。他们嗅到了丰厚的利润,别人也嗅到了,皇上加强了他在董事会的力量。
  这就是历史的规律,小姐。“
  “这些正是我现在需要了解的,”杰西卡说,“回顾历史。”
  “别开玩笑,小姐。你跟我一样清楚我们面临的形势。我们这儿有三层关系,皇室与兰兹拉德联邦大家族势均力敌,互相对峙,在他们之间是垄断了星际运输的吉尔德。在政治上,三足鼎立最不稳定,而家族性贸易文化更使事情复杂化。”
  杰西卡尖刻地说:“洪流中的碎片,这还有一个碎片……雷多公爵和他的儿子,还有……”
  “哦,闭嘴,小姐!你完全知道这微妙复杂的局势,你自己卷了进去。”
  “我是一个比·吉斯特,为服务而存在。”杰西卡说。
  “正确,”老妇人说,“我们现在所能希望的就是阻止全面战争的爆发,尽最大努力挽救关键血缘体系。”
  杰西卡闭上双眼,感到眼泪在眼眶内滚动。她强制住内心的颤抖、身体的颤抖、不匀的呼吸、愤怒的冲动和掌心的湿润,顽强地说:“我将为我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你儿子会跟你一块付出代价。”
  “我将尽力庇护他。‘:”庇护!“圣母厉声说,”你知道这样做的缺陷!过分庇护他,你知道,就会妨碍他成长,从而不能完成使命。“
  杰西卡转过身,看着窗户外面,夜色正在降临。“这个阿拉吉斯星球,真有那么可怖吗?”
  “相当可怕,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们的护使团已去过那儿,使它变得温和了一些,”圣母吸了一口气,站起来,用手将衣袍上的一个褶痕弄平,“把小男孩叫进来,我必须尽快离开。”
  “马上要走?”
  老妇人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杰西卡,我真希望能站在你的立场,为你承担痛苦。但我们必须各行其路。”
  “我明白。”
  “我爱你胜似我的亲生女儿,但这不能干扰职责。”
  “我知道……这是必要的。”
  “杰西卡,你做什么,为什么做……你我都清楚。善良迫使我告诉你:你儿子成为比·吉斯特至尊的可能性很小。不要让自己期望过高。”
  杰西卡抹掉眼角的泪水,这是愤怒的表示。“你又使我感到像一个小女孩……背诵着自己的功课。”她一字一顿地说,“人类决不向野兽屈服。”杰西卡开始抽泣,低声说:“我感到好孤独。”
  “这也是考验之一,”老妇人说,“人类总是孤独的。现在去叫那男孩。这一天对他太长,太可怕。但他已有时间思考和记忆,而我必须了解他的那些梦。”
  杰西卡点点头,走到冥想室,打开门:“保罗,请跟我来。”
  保罗缓慢而倔强地走过去,像看陌生人般瞪着他的母亲。当看到圣母时,眼光中流露出了警惕,但这次他朝圣母点了点头,就像对待一个与他地位相同的人。他听到母亲在身后关上了门。
  “年轻人,”老妇人说,“让我们来关照一下你的梦。”
  “你想要什么?”
  “你每晚都做梦吗?”
  “不是所有的梦都值得记住。我可以记住每一个梦,但有些值得记,有些不值得记。”
  “你怎么知道这种差异?”
  “我就知道。”
  老妇人的眼光瞟了一下杰西卡,又回到保罗身上:“昨晚做了什么梦?值得记吗?”
  “是的,”保罗闭上双眼,“我梦见一个洞穴……水……和一个女孩……她很瘦,长着一双大眼睛,眼睛里一片蓝色,没有一点白的痕迹。我跟她交谈,告诉她有关你的事,告诉她我在卡拉丹看见了圣母。”保罗睁开眼睛。
  “你告诉了那陌生女孩你看见我,这些事今天发生过吗?”
  保罗想了想:“对。我告诉她你来了,而且给我一个陌生的印象。”
  “陌生的印象,”老妇人吸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杰西卡,接着问保罗,“现在告诉我实情,你在梦里看到的事是否经常会真的发生?”
  “是的。我以前也在梦里见过那女孩。”
  “哦?你认识她?”
  “我会认识她。”
  “给我讲讲她。”
  保罗又闭上眼睛:“我们是在岩石中的一个很小的隐蔽处。夜幕已降临,但还很热。我能看见岩石空旷处一片片的沙地。我们在……在等待……好像是与一些人汇合。她害怕了,但竭力向我掩饰。我很激动。她说:”给我讲讲你家乡的水,友索。‘保罗睁开眼’,这不奇怪吗?我的家乡在卡拉丹,我从没听说有一个叫友索的星球。”
  “这梦里还有别的事吗?”杰西卡急不可耐地问。
  “有。可能她把我叫友索,”保罗说,“我刚想到。”他又闭上双眼。“她让我给她讲水的故事。我握着她的手,说要告诉她一首诗,我背诵了这首诗,但我必须解释诗中的一些词……像海滩、拍岸浪花、海藻和海鸥。”
  “什么诗?”圣母问。
  保罗睁开眼:“那只是哥尼。哈莱克伤感时哼的小诗。”
  在保罗身后的杰西卡开始背诵:
  我记得海滩熬盐的轻烟松林静谧的树阴……
  坚实,纯洁……根深叶繁……
  海鸥栖息在临海的岩石上绿涛中泛着白烟……
  松林中吹过一阵风摇曳着树阴,海鸥展开双翅天空中惊恐散漫。
  我听见了风声拍岸的浪花声,我看见了熬盐的火堆将海藻烤干。
  “就是这首诗。”保罗说。
  老妇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保罗:“年轻人,作为比·吉斯特的高级学监,我正在寻找科维扎基·哈得那奇,一个能够真正成为我们之一的男性。你母亲从你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她是用母亲的眼光做出的判断。我也看到了可能性。没有别的。”
  她沉默了,保罗知道她想让自己开口,但保罗还是让她先开口。
  她突然说:“就当你会成功。你有潜藏的奇力,我不反对。”
  “我可以走了吗?”保罗问。
  “你不想听听圣母给你讲讲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吗?”杰西卡问。
  “她说过那些试过的人都丢了命。”
  “但我可以帮你得到他们为什么会失败的提示。”圣母说。
  她在说提示,保罗想,她并不真正知道多少东西。保罗说:“提示吧。”
  “然后是滚我的蛋!”她笑得很勉强,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十字皱纹,“好吧,‘那种服从规则的游戏’”。
  保罗感到吃惊:她所说的是最基础的,紧张蕴涵于意义中。难道她以为母亲什么也没教他吗?
  “那是一个提示?”他问。
  “我们不是猜字谜,也不是搞诡辩,”老妇人说,“柳枝顺从风意,方能枝繁叶茂,最终才能形成可以抗拒风力的柳堤,这才是柳枝的目的。”
  保罗盯着她。她在说目的,保罗感到这个词震动了他,使自己再次感到了那可怕的目的。他突然感到对圣母的愤怒:可恶的老妇人,满嘴陈词滥调。
  “你以为我可以成为这个什么科维扎基·哈得那奇,”他说,“你说的是我,可我们怎样才能帮助我父亲,你却只字未提。我听到了你同母亲的谈话。你们说话的语气好像我父亲已经死了。可他还没有。”
  “如果我们能为他做什么,我们早就做了,”老妇人咆哮着说,“我们也许可以拯救你,有难度,但也有可能。至于你的父亲,我们却无能为力。当你学会面对这一现实,你才真正懂得了一个比·吉斯特的道理。”
  保罗注意到这些话对她母亲的震动有多么大。他愤怒地瞪着这老妇人,她怎么能这么说他的父亲?什么使她这么自信?他心里充满了怨恨和不满。
  圣母看着杰西卡:“你已经在这方面对他进行了训练……我看出了迹象。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干。”
  杰西卡点点头。
  “现在,我提醒你,”老妇人说,“忽略常规训练的程序。他自己的安全需要那种呼唤。在这方面他已经有了良好开端。但我们都清楚他需要的东西太多太多,非常需要。”她走近保罗,俯视着他,“再见了,年轻人。我希望你成功。但如果你失败……嗯,我们还是会成功。”
  杰西卡在圣母转身的瞬间看见了她的脸,在那干枯的脸上有泪痕。那眼泪比今天他们之间所说过的任何话做过的任何事都更令人沮丧。
  你已经知道摩亚迪在卡拉丹没有同龄的玩伴,这有着巨大的危险。但摩亚迪确实拥有优秀的伙伴和老师,如诗人勇士哥尼。哈莱克,你将在此书中读到一些他的诗;
  老门泰特,搏杀队长萨菲·哈瓦特,他曾使帕迪沙国王胆寒心惊;来自吉奈斯的剑术高手邓肯·伊达荷;威灵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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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越博士,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充满了阴谋诡计;杰西卡女士,以比·吉斯特的方式引导着保罗。当然还有雷多公爵本人,他作为父亲拥有的优秀品质一直未引起人们的注意。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童年简史》

  萨菲·哈瓦特溜进了卡拉丹城堡的训练室,轻轻地关上门。他站了一会,感到苍老、疲惫,饱经风霜。他左腿疼痛,那是效力老公爵时被人砍了留下的伤。
  现在算来已经整整三代了。他想。
  他看着这间大房子,中午的阳光使它明亮无比,那男孩背朝门坐着,全神贯注于长桌上的文件和图表。
  我还要告诉他多少次坐着时一定不能背向门?哈瓦特清清嗓子。
  保罗仍然专心致志于学习。
  天空中飘过一团乌云。哈瓦特又清清嗓子。
  保罗直起身,没转头就说:“我知道,我背向门坐着。”
  哈瓦特控制住自己,没笑出声,大步走过去。
  保罗抬头看着老人站在桌子旁边,一双眼睛深邃,充满警惕,就像两汪深泉嵌在那黝黑的、长着深深皱纹的脸上。
  “我听到你走过门厅,”保罗说,“也听见你开门。”
  “我可以模拟开门声。”
  “我会辨别差异。”
  哈瓦特想:他也许有这能力,他那有巫术的母亲正在对他进行深层训练。我真想知道她那宝贝学校对此都有些什么诀窍?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请那老学监来这儿……促使亲爱的杰西卡阁下抓紧时间,走上正轨。
  哈瓦特抓过一把椅子在保罗正面坐下,脸正对着门。他故意这么做。身体靠在椅子上,打量着这屋子。他突然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屋里的大部分硬件都被运往阿拉吉斯,只剩下一张训练台、闪着透明光彩的击剑镜,旁边站着人形靶,就像一个古代斗士,饱受了战争的折磨和摧残。
  哈瓦特想:我也站在那儿。
  “萨菲,你想什么呢?”保罗问。
  哈瓦特看着男孩:“我在想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也许再也见不到这地方。”
  “这使你伤心?”
  “伤心?胡说!与朋友别离令人伤心,而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地方,”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图表,“阿拉吉斯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地方。”
  “我父亲派你来考我吗?”
  哈瓦特皱起眉头……这小家伙对他观察人微。他点头说:“你在想他本人来更好,但你必须明白他非常忙,过一阵他会来的。”
  “我在研究阿拉吉斯的风暴。”
  “风暴,我知道了。”
  “它们可不得了。”
  “不得了,用词很谨慎。那些风暴形成于方圆六七千公里的平地上,吸收任何可以推风助势的力量……沙暴、其他狂风,任何有能量的因素。它们可以达到每小时七百公里,裹走任何松动的东西……沙、土等等一切。它们可以将肉从骨头上剥下来,又将骨头化成灰。”
  “他们为什么不能控制气候?”
  “阿拉吉斯有着独特的问题,成本更高,还得有维护等麻烦。吉尔德人对星球控制要价特别高,而你父亲的家族并非富有的大家族,你是知道的。”
  “你曾见过弗雷曼人吗?”
  哈瓦特想:这小子今天想得太多。
  “我没见过他们,”他说,“很难说他们长什么样。他们都穿着漂浮的长袍,在任何封闭的空间发出巨大的味道,这是因为他们都贴身穿着一种被称为滤析服的回收装置,回收利用自身的水分。”
  保罗吸了一口气,突然感到嘴里的湿润,记起了梦中的干渴。
  那儿的人非常需要水,必须回收自己身体的水分,这使保罗感到了那地方的荒凉。“在那儿水很珍贵。”保罗说。
  哈瓦特点头想:也许我正在完成这个使命,将那个充满敌意的星球的重要性传达给他。我们心中不铭记这一点就贸然去那个星球简直是发疯。
  保罗抬头看着天空,发觉已经开始下雨。看着灰色的变色玻璃上湿润渐渐扩展,他说:“水。”
  “你将会了解到一种对水的特别关注,”哈瓦特说,“作为公爵的儿子,你很难体会到它的特别性, 但你会看到周围因干渴而产生紧迫和压力。”
  保罗用舌头润了一下嘴唇,想起了一周前的那天,圣母给他的考验。她也说起过水荒的事。
  “你将会知道那坟墓般的荒原,”她说,“那空旷的野地,除了衰微香料和沙蜥就是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为了减少强光照射,你的眼睛会变色,你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行走,没有飞行器、陆地车。”
  她说话时的语调比她说话的内容更让保罗触动,那是一种唱歌似的颤抖的音调。
  “当你生活在阿拉吉斯,”她当时说,“大地空旷。月亮是你的朋友,太阳是你的敌人。”
  保罗感觉到母亲从门边走到了他身旁。她看着圣母问:“您没看见希望吗,尊敬的阁下?”
  “他父亲没有,”老妇人挥手让杰西卡安静,低头看着保罗,“年轻人,把这铭记在你脑海中:一个世界由四种东西支撑着……”她伸出了四个于枯的手指。“……学会睿智,伟人的公正,正义的祈祷和勇者的果敢。但这一切都毫无用处……”她握紧手指,变成一个拳头,“……如果没有一个知道统治艺术的领袖人物的话。把这当做你传统的科学。”
  圣母已经离开一周多了。她说的话才开始在保罗心中产生作用,引起注意、现在与萨菲。哈瓦特坐在训练室里,保罗感到一阵恐惧。他抬眼看见那门泰特迷惑不解地皱着眉。
  “你刚才走神想什么去了?”哈瓦特问。
  “你见过圣母吗?”
  “从皇室来的那个真言巫师?”哈瓦特颇有兴趣地眨着眼,“我见过她。”
  “她……”保罗犹豫起来,发觉自己不能告诉哈瓦特受考验的事,这种想法一下子强烈起来。
  “怎么?她做了什么?”
  保罗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她说了一件事,”保罗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当时说的话,他开口说话时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老妇人的音凋,“‘你,保罗·阿特雷兹,国王的后代,公爵的儿子,必须学会统治,这与你祖先所学的完全不同。’”保罗睁开眼说,“那使我愤怒,我说我父亲统治着一个星球。可她说,‘他正在失去它’。我说我父亲正要得到一个更富庶的星球。她告诉我,‘他也会失去那个星球’。我想跑去警告父亲,但她说有人已警告过他……你,我的母亲,还有许多其他的人。”
  “这没错。”哈瓦特轻声说。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去?”保罗问。
  “因为国王已下了命令,因为那还存在着希望,不管那巫师怎么说。那古老的智慧泉还会涌出什么呢?”
  保罗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在桌子下握成拳头。慢慢地,他让肌肉放松。她在我身上留下了某种控制力,她怎么做的?保罗想。
  “她让我告诉她什么是统治,”保罗说,“我说那就是发号施令。
  她告诉我还需要学习。“
  她切中要害了。哈瓦特想,一边点头示意保罗继续。
  “她说作为统治者应该学会说服而不是强迫,他必须拿出最好的咖啡吸引最优秀的人才。”
  “你父亲得到了像哥尼和邓肯这样的人才,她怎么说?”哈瓦特问。
  保罗耸耸肩:“她又接着说,一个优秀的统治者必须学会他那个世界的语言,每个世界的语言都不同。我想她的意思是说他们不说凯拉奇语,在阿拉吉斯。可她说并非如此。她告诉我她的意思是指岩石的语言、生物的语言,一种不仅仅是用耳听的语言。我说那就是越博士所说的……生命的神秘。”
  哈瓦特笑出声来:“对此她怎么说?”
  “我想她发怒了。她说生命的秘密并不是要解决的问题,而是要经历的现实。于是我给她引用了门泰特第一法则:”一个过程,中止了它,就不可能了解它。了解的程度必须与过程的发展一致,融入其中,与其一道发展。‘这似乎使她满意。“
  哈瓦特想:他似乎已克服了它,但那老巫婆惊吓了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萨菲,”保罗说,“阿拉吉斯会像她说的那么糟吗?”
  “根本没有那么糟的事,”哈瓦特强做笑脸说,“比如那些弗雷曼人,沙漠的叛逆者。按第一手资料推测,我可以说他们的数量远远超过皇室怀疑的数字。这些人世代居住在那儿,许多人,而且……”哈瓦特把一个手指放到眼睛旁。“……他们与哈可宁人有血海深仇,对他们怀有刻骨仇恨。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我是作为你父亲的助手才让你了解一些。”
  “我父亲给我讲过萨鲁斯。塞康达斯那地方,”保罗说,“你知道吗,萨菲,那地方与阿拉吉斯有很多相似之处……也许没那么糟糕,但很相似。”
  “我们现在并不真正知道萨鲁斯。塞康达斯的情况,”哈瓦特说,“知道的大部分都是很久以前的情况。但就知道的事来看……
  你是对的。“
  “弗雷曼人会帮我们吗?”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哈瓦特站起来,“我今天就出发去阿拉吉斯。为我这喜欢你的老头子,你要照顾好自己,行吗?当个好小伙子,绕到我这来,面对着门坐,并不是我认为城堡里有危险,而是想让你养成习惯。”
  保罗站起来,绕过桌子,问道:“你今天就走吗?”
  “就是今天,你明天会跟着来。下次我们见面就在一个新世界的土地上了,”他握住保罗的右手臂,“让用刀的手空着,嗯?给你的屏蔽充满能量。”他松开手,拍拍保罗的肩,转身,大步朝门走去。
  “萨菲!”保罗叫道。
  哈瓦特转过身,站在开着的门口。
  “任何情况下都别背向门坐。”保罗说。
  那长着皱纹的老脸上绽开了笑容:“我不会的,小伙子,相信我。”他走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保罗坐在哈瓦特的位置上,把桌上的文件摆平。还在这呆一天。他想。他打量着这间屋子,我们要走啦。要离去的想法突然变得比以前更现实。他想起了圣母给他谈过的另一件事:一个世界是许多东西的集合……人民、土壤、生物、月亮、潮汐、星球……不知道的集合被称为自然,这是一个没有现在概念的模糊集合。他想:什么是现在?
  保罗面对的门砰的一声打开,走进来一个丑大个,抱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武器。
  “啊,哥尼·哈莱克,”保罗叫起来,“你是新武器大师吗?”
  哈莱克一抬脚后跟关上门,说:“你宁愿我来跟你做游戏,我知道。”他打量了一下屋子,察觉到哈瓦特的人已经来过,进行了检查安排,排除危险,确保公爵的继承人安全。到处都留有他们细微的痕迹。
  保罗看着丑大个艰难地向前移动,想要把那一大堆武器放到桌子上。他肩上挂着九弦巴喱斯,乐器上扎着漂亮的饰物。
  哈莱克终于将武器放在训练桌上,有轻剑、锥针、双刃短剑、缓弹发射枪和屏蔽带。哈莱克的下颌有一道藤状墨色伤疤。他转过身,露出了笑容。
  “嘿,你连一声早安也不对我说,小鬼头,”哈莱克说,“你把什么刺弄进了哈瓦特身上?他从我身旁跑过去,就像是去敌人的墓地。”
  保罗咧嘴一笑。在他父亲的手下中,他最喜欢哥尼·哈莱克。
  他知道他的脾性、喜怒、幽默,更多地把他当朋友,而不是雇用的剑客。
  哈莱克从肩上取下九弦巴喱斯,手一拨动琴弦,唱道:“如果你不想开口,你就不会说什么。”
  保罗站起来,走向前,大声说:“哥尼,大战前还有心思听音乐吗?”
  “今天是长辈们快活的日子。”哈莱克点点头说,继续拨着琴弦。
  “邓肯·伊达荷在哪儿?”保罗问,“他不是该来教我兵器学的吗?”
  “邓肯要去带领登上阿拉吉斯的第二纵队,”哈莱克说,“陪你的只有可怜的哥尼,刚刚打完仗,正沉浸在音乐里。”他又拨动一根弦,听听,笑了:“议会决定,由于你是一个糟糕的战士,所以让你学点音乐,使你不虚度此生。”
  “也许你最好给我唱首歌,”保罗说,“我想知道于吗不去这么做。”
  “哈哈……‘阿尼大笑起来,接着开始唱道,”凯拉奇的姑娘们……“和弦伴着歌声,听起来很美。
  “听起来不错。”保罗说,“但如果我母亲听到你唱这种歌,她会把你的耳朵挂在城堡外。”
  哥尼拉拉自己的左耳:“一个丑陋的装饰品,因为它听了一个小家伙在九弦巴喱斯上弹出的奇音怪调。”
  “所以你忘了在床上发现沙子的情景,”保罗说,他从桌上取下一个屏蔽带,扣在腰上,“那么,让我们搏斗!”
  哈莱克双眼鼓鼓地带着嘲笑般地吃惊说:“哦,原来这事是你那罪恶的小手干的!今天守好你自己,年轻的小主人……做好防卫。”他抓过一把轻剑,在空中划了几下:“我是来报复的地狱之友。”
  保罗也举起一把轻剑,在手上弯了弯,站好位,前虚后实。他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模仿越博士的姿势,显得很滑稽。
  “我父亲派来的是一个笨蛋兵器教练,”保罗说着,“你这傻乎乎的哥尼。哈莱克已忘了搏斗的第一课。”保罗打开了腰上屏蔽能量开关,感到自己从头至脚的皮肤外产生了一个防护场。
  “在屏蔽搏斗中,应防守迅速,攻击缓慢,”保罗说,“进攻的惟一目的是诱使对手混乱步伐、出现空当,以便一击中的。屏蔽会瓦解快速的攻击,但却挡不住双刃短剑的慢速插入!”
  保罗握着轻剑,在空中一划,形成一道弧线,然后缓缓地向前一刺,速度正好可以突破屏蔽的防护。
  哈莱克看着保罗的动作,在最后一刻才一斜身让过剑锋。“速度掌握得恰到好处,”他说,“但你却门户大开,下路容易受到点击。”
  保罗急忙后悔地向后一跃。
  “你这么大意,我该攻击你的后路,”哈莱克说着从桌上拿起一把双刃短剑,举在手里,“这东西在敌人手里,就会让你的生命流血!你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但仅此而已。我曾经警告过你,即便是在训练中,也不能让对手有机可乘,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
  “我想我今天是心情不好。”保罗说。
  “心情?”哈莱克的语气中透着愤怒,即使戴着屏蔽也能听出来,“心情跟这有什么关系?不管你什么心情,只要需要,你就得搏斗!心情这玩艺只适合做爱、牛群或九弦巴喱斯,跟搏斗毫不相干。”
  “对不起,哥尼!”
  “道歉没有用!”
  哈莱克打开了自己身上的屏蔽,躬腰举手,左手拿着双刃短剑,右手举着一把轻剑。“我说,现在你要为自己的性命认真防守。”
  他高高跃向一边,向前,突然出手,猛地向保罗攻去。
  保罗向后一退,一挡,两人的屏蔽相触,互相排斥,发出吱吱的声响,他感觉到电流沿着自己的皮肤振荡。哥尼要干吗?保罗想,这似乎不像在训练!保罗伸出左手,一抖,腕鞘里的锥针落到掌心中。
  “你也觉得有必要加一件武器了,嗯?”哈莱克低声说。
  这是背叛吗?保罗暗暗想,哥尼肯定不会!
  他俩绕着屋子搏斗……冲刺,格挡,佯攻,反佯攻。由于双方争斗激烈,屏蔽内的空气都来不及补充,每次屏蔽相撞后,臭氧的味道越来越浓。
  保罗继续往后退,但他现在后退的方向是训练台。如果我能把他引到桌子边,保罗想,我就可以智取他。哥尼,再迈一步。
  哈莱克向前迈了一步。
  保罗向下一挡,一转,哈莱克的轻剑被桌沿挡住。保罗身体向旁边一闪,右手的轻剑向上一送,锥针直指哈莱克的领口。保罗在锋刃离哈莱克颈静脉一寸远的地方住了手。
  “这就是你想见到的?”保罗轻声问。
  “看看下边,小子。”哥尼喘着气说。
  保罗服输了,哈莱克的双刃短剑从桌沿下刺出,刀尖差不多已挨到了保罗的大腿内侧。
  “我们该算是同归于尽,”哈莱克说,“但我得承认,逼你一下,你的搏斗更出色。你似乎有了情绪。”哈莱克咧嘴一笑,脸上的伤疤向下颌扯动,像恶狼般凶狠。
  保罗说:“你刚才向我扑来的样子真凶,真会要我的命吗?”
  哈莱克收回短剑,直起身说:“如果你有一点没尽力,我会好好教训你一下,给你留下一块疤,让你永远记住。我决不会让我最喜爱的学生一开始就栽进哈可宁人的陷阱里。”
  保罗关闭屏蔽,靠在桌子上喘口气。“那是我该得的,哥尼。但如果你让我受伤,我父亲会发火。我决不会让你因我自己不争气而受罚。”
  “至于这,”哈莱克说,“我也应有责任。你也不必因训练受伤而担心。你很少受伤,真幸运。你父亲嘛,公爵只会因我没能将你培养成一流斗士而惩罚我。如果我没能及时让你看清情绪这类危险的东西,那才会铸成大错。”
  保罗直起身子,将锥针收进腕鞘里。
  “我们在这儿做的并不全是演练。”哈莱克说。
  保罗点点头。对哈莱克这种不动声色的严肃方式,保罗感到好奇,那是一种清醒的紧张。他看着哈莱克脸上那道伤疤,想起了它的来历。那是在吉第。普莱门的哈可宁奴隶坑里被野兽拉宾砍的。
  保罗突然感到一阵羞愧,因为自己竟然会有怀疑哈莱克的想法。保罗想那伤疤当初一定很痛,就像圣母给他的考验那样,一种铭心刻骨的痛。他摆脱了这种想法。
  “我想我今天是希望玩玩,”保罗说,“最近周围的事变得很严峻。”
  哈莱克转向一边以掩盖自己的感情。他感到眼里一阵灼痛,那是内心的担忧,这几天太紧张,时间迫人。
  这孩子还要多久才能长大成人?哈莱克想,还需要多长时间他才能明白事理,从内心深处懂得那种残忍小心的合约,并由必要的线索得出必然的结论:请记录必要的程序。
  哈莱克背对着保罗说:“我知道你还恋着玩儿,小伙子,我也很希望能陪陪你。但现在已不是玩的时候。明天我们就出发去阿拉吉斯。阿拉吉斯是实实在在的,哈可宁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保罗用剑刃触了触前额。
  哈莱克转过身,见到这个致意,点头默认。他指了指人形靶说:“现在,我们来训练你的节奏。让我看看你怎么征服那东西。我从这控制它,可以看到动作的全过程。如果我用新的反击方法,我会通知你。但真正的对搏时,是不会有提醒的。”
  保罗抬抬腿,放松肌肉。生活中突然充满了变化使他有一种庄严感。他走向人形靶,用剑尖打开胸前的防护场开关,感到轻剑被一股力量弹开。
  “防守!”哈莱克叫道,人形靶扑向保罗。
  保罗格挡、还击。
  哈莱克一边操纵一边观察。他的意识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注意训练搏斗的必要,一半操纵着机器。
  他想:我是训练良好的果树,挂满了训练良好的情感和能力,硕果累累,只等有人来收获。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小精灵般的脸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但她已不在世了,死在哈可宁军队的娱乐室里。她喜欢花,是雏菊吧?他记不起来了,这使他感到非常不安。
  保罗还击了人形靶的一次慢攻,挪出左手,准备偷袭。
  这狡猾的小鬼头!哈莱克想着,全神注意保罗手的移动。他曾经认真研究训练过自己的手。这不是邓肯的风格,也不是我教这小子的。
  这些想法只使他更加伤感。我也被情绪传染了。他暗想。他开始想到保罗,不知道这小子晚上是否听到枕头发出的可怕声音。
  “如果愿望是鱼儿,我们大家都会撒网。”他喃喃地说。
  这是他母亲说的话,他常在阴天或阴暗危险时用它,但对一个从不知道海洋和鱼的星球说这话,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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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威灵顿。越:编号1008210191,苏克学校的医学博士。雷多。阿特雷兹公爵的背叛者。(参考《皇家定制与策反》,索引,附录7)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达词典》

  虽然保罗听到越博土走进训练室,步伐生硬,他仍然脸朝下躺在训练桌上。按摩师刚离开。与哥尼。哈莱克训练完后,保罗感到特别舒心放松。
  “感觉挺舒服。”越博土说话冷静,音调较高。
  保罗抬起头,看见那木棍般的身材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他穿着黑衣,衣服已有褶儿。头方唇红,脸上的胡须向下长,前额有皇家定制的钻石图腾,左肩的苏克学校银环标志被长长的黑发盖住。
  “我们没时间按正规时间上课了,你听到这消息一定很高兴,”
  越说,“你父亲过会儿就来。”
  保罗坐起身。
  “但我为你的阿拉吉斯之行准备了几本盒装电影和几堂课程。”
  “哦。”
  保罗抓起衣服往身上套,听说父亲要来,感到非常兴奋。自从皇上命令接管阿拉吉斯以来,他们父子俩很少呆在一起。
  越走到长桌边,心想,这小东西是怎么度过这几个月的,真是浪费!哦,可悲的浪费。他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动摇。我所做的是为了保证我的瓦娜不受到哈可宁禽兽的伤害。
  保罗走到他身旁,边扣着夹克服边说:“我在旅途上学点什么?”
  “啊……关于阿拉吉斯人的地下生活方式。该星球似乎适合某种地下生活方式,但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到那后,我必须找到那儿的星球生态学家……一个叫凯因斯博士的人……在该项研究中我也要出力。”
  越想:我在说什么?对我自己也虚伪起来了。
  “有关于弗雷曼人的东西吗?”保罗问。
  “弗雷曼人?”越的手指敲着桌面,发现保罗注意到这个紧张的动作,缩回了手。
  “也许你已对阿拉吉斯人有一个概括的了解。”保罗说。
  “当然,”越说,“那儿的人大致分为两类……弗雷曼人是一类,另一类是地堑人,生活在深坑或矿井里。据说,他们彼此通婚。生活在地堑村庄的女人喜欢弗雷曼人做丈夫,那儿的男人也愿意要弗雷曼人做妻子。他们有一句谚语:”城市给人风度,沙漠造就智慧。‘“
  “你有他们的照片吗?”
  “我会注意给你弄几张。最有趣的当然应是他们的眼睛……全是蓝色,没有一点眼白。”
  “变异?”
  “不,这与血液混色渗透有关。”
  “弗雷曼人能在沙漠边缘生活,他们一定非常勇敢。”
  “非常勇敢,”越说,“他们在刀刃上做诗,他们的女人跟男人一样凶猛,就是小孩也非常凶悍危险。我打赌,绝不会让你跟他们搅在一起。”
  保罗盯着越,发觉这些对弗雷曼人的简单了解已深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要是能跟这些人结盟,那真不得了!
  “还有沙蜥呢?”保罗问。
  “什么?”
  “我想更多地了解沙蜥。”
  “哦……当然。我准备的盒装电影集里有一个小标本,只有110米长,直径22米。照片是在北纬地带拍的。据可靠的资料,有长达400米的沙蜥。有理由相信比这更大的也存在。”
  保罗看了一眼铺在桌子上的阿拉吉斯北纬地区圆锥形投影图,问道:“标着非居住区的沙漠地带和南极,是沙蜥出没的地方吗?”
  “还有暴风。”
  “但任何地方都可以变得适合居住。”
  “如果经济上可行的话,”越说,“阿拉吉斯的危险在经济上会造成高昂的代价。”他顺了顺自己的胡须。“你父亲马上就到。我离开前先给你一个礼物,这是我整理行李时发现的。”越把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黑色,椭圆形,大小跟保罗的大拇指尖差不多。
  保罗看着那东西。越注意到这男孩并没有去拿它,心想:他真是小心谨慎。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橘式天主教《圣经》,供太空旅行者使用,不是电影书,它真正印在丝纸上。它自配有放大器和静电充电系统,”他拿起《圣经》,做给保罗看,“静电使书保持关闭状态,与弹簧锁封面相连。这样按它的边缘,你所选的页码互相排斥,书就打开了。”
  “这么小!”
  “但它有1800页,这样揿书的边缘,就这样,电力就会在你读书时逐页翻书。不要用手触书的页面,丝织纤维太脆。”他关上书,递给保罗,“试试。”
  越看着保罗翻书页,想,我拯救了我的良心。在出卖他之前,我将宗教境界给了他。于是我可以说他已经去了我不能去的地方。
  “这玩艺儿一定在电影书之前就有了。”保罗说。
  “年代很久很久啦。这是咱俩的秘密,嗯?你父母也许会觉得你太年轻,不该拥有这么昂贵的东西。”
  越想:他母亲肯定会怀疑我的动机。
  “嗯……”保罗关上书,手里拿着它,“如果这东西太值钱……”
  “别使一个老朋友扫兴,”越说,“我很年轻时就得到了它。”他想:我必须抓住他的思想和贪婪。“翻到467页……卡利玛,那里说,‘所有的生命都起源于水’。书的边缘有个小回槽标注着这句话的位置。”
  保罗摸摸封皮,发觉两个凹槽,一个要浅一点。书在手掌里打开,放大器移到合适的位置。
  “大声读出来。”越说。
  保罗用舌润润嘴唇,读道:“你想想聋人听不见的事实,那么,什么样的耳聋我们或许都不拥有?我们究竟缺少什么而看不见听不着就在我们周围的另一个世界?是我们周围的什么使我们不能……”
  “住口!”越大叫道。
  保罗突然打住,看着越。
  越闭着双眼,竭力恢复镇静,是什么力量使书刚好翻到我的瓦娜最喜爱的那一页?越睁开眼睛,看到保罗正注视着自己。
  “有什么不对的吗?”保罗问。
  “对不起,”越说,“那是我……我的……亡妻最喜欢的一页。我并不想让你读那一页,那会引起我痛苦的回忆。”
  “书上有两个凹槽。”保罗说。
  当然,越想,瓦娜标注了她喜欢的那一页。那只是个意外,仅此而已。
  “你会发觉这书很有意思,”越说,“里边包括不少历史事件和良好的道德哲学。”
  保罗低头看着掌心里的这本小书……真小。然而,它却藏着秘密……他读它时,发生了一些事。他已感觉到有种可怕的目的在胸中涌动。
  “你父亲随时都会到这儿,”越说,“把书收起来,没事闲着的时候读读。”
  保罗按照越的方法触了一下书的边缘,书自动关上。保罗将它放进紧身衣兜里。有一阵当越对他大吼时,保罗还担心越会把书要回去。
  “谢谢你的礼物,越博士,”保罗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如果你想要我的什么东西做礼物,请别犹豫,告诉我。”
  “我……不需要什么。”越说。
  他想:我为什么还站在这儿折磨自己?折磨这可怜的小伙子……尽管他什么都不知道。哦!那些该死的哈可宁禽兽!为什么要选中我做他们的内应?
  我们怎么接近摩亚迪的父亲,他的书房?雷多·阿特雷兹公爵具有超常的热情和惊人的冷静。但许多事实却为接近他开了方便之门:他对自己那比·吉斯特女人难舍的爱恋,对儿子的魂牵梦系,手下人对他的忠心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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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看着他在那里……一个将被命运陷阱吞没的人,一个孤独的人,他儿子的辉煌将使他黯然失色。但人们仍然要问:如果儿子不是父亲的延续,那又是什么呢?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边家事记评》

  保罗看着父亲走进训练室,卫兵们各就各位,其中一人关上门。跟平时一样,保罗有一种被接见的感觉,有人驾临此地。
  公爵身材高大,皮肤呈橄榄色,瘦削的脸上轮廓分明,显得严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使他显得温和一些。公爵穿着黑色的工作服,胸前挂着红色鹰饰;腰上系着银色屏蔽带,由于时间长久,屏蔽带闪闪发光。
  公爵说:“正在加紧训练吗,儿子?”
  他走到长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扫视一遍屋子,又回到保罗身上。他感到疲倦,又因不能露出倦容而格外劳累,心想:在去阿拉吉斯旅途上,我必须抓紧一切机会休息,到了那儿就没时间休息了。
  “不算太紧张,”保罗说,“一切都还……”他耸耸肩。
  “好吧,我们明天出发,能在我们的新家安定下来,那很不错,把烦恼抛在脑后。”
  保罗点点头,突然想起圣母的话,心里一阵不安:“……至于你父亲,已无可挽回。”
  “爸,”保罗说,“阿拉吉斯会像大家说的那么危险吗?”
  公爵勉强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微笑着在桌边坐下,脑子里有了谈话的模式……那种在战前消除紧张的方式。但他还没开口,那方式就受到了挑战:这可是我的儿子。
  “那是很危险。”他承认。
  “哈瓦特告诉我一个争取弗雷曼人的计划。”保罗说。他暗暗自问:为什么不告诉他那老太婆说的话?她是怎么封住了我的嘴?
  公爵注意到儿子的不安,说:“跟平常一样,总是哈瓦特先看到主要机会,但仅此而已。我注意到了乔姆公司,皇上给我阿拉吉斯,他就不得不让我获得乔姆公司的董事会权力……一个微妙的胜利。”
  “乔姆公司控制着衰微香料。”保罗说。
  “阿拉吉斯储有大量衰微香料,是我们进人乔姆公司的通行证,”公爵说,“进人乔姆公司不仅仅是要跟它融为一体。”
  “圣母警告过你吗?”保罗茫然地问。他握紧拳头,感到掌心由于沁出了汗而变得滑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问出这个问题。
  “哈瓦特告诉我,她对阿拉吉斯那可怕的警告吓坏了你,”公爵说,“别让一个女人的害怕蒙蔽了心智。没有一个女人想看着心爱的人去遭遇危险。这些警告的背后实际上是你母亲的担忧,把这看做是她向我们表达的爱。”
  “她知道弗雷曼人的事吗?”
  “知道,而且不少。”
  “什么?”
  而公爵却在想:事实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糟,但如果你受到训练,去应付危险,危险的现实也会很有价值。有一个地方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放过我儿子,那就是应付危险处境。必须把这减少到最小程度,因为他还年轻。
  “没什么产品能逃过乔姆公司的控制;”公爵说,“木材,驴,马,奶牛,圆木,鲨鱼,鲸皮……从最普通到最不可思议的东西……甚至包括我们卡拉丹可怜的大米。同样,吉尔德人什么都运,从埃卡斯的艺术品到雷切斯和伊克斯的机械设备,但这一切相对于进入乔姆公司都微不足道。一捧衰微香料就可以买到杜普里特避难星球上的一席之地。这种香料不能制造加工,必须从阿拉吉斯开采。
  它是独一无二的,确实具有抗衰老功能。“
  “我们现在控制了它?”
  “在某种程度上是。但重要的是要考虑依赖乔姆利润的各大家族,考虑到这庞大利润的来源都依赖于一种产品……衰微香料。想想,要是什么原因减少了衰微香料的产量,那将会出现什么后果!”
  “谁囤积了香料合成产品谁就有生杀大权,”保罗说,“其他人将不得不挨饿受冻。”
  公爵满意地笑了,看着儿子想:训练颇有成效,他有敏锐的预见力和深刻的洞察力。公爵点点头:“哈可宁人已囤积了二十多年。”
  “他们想要香料生产中断,将责任归咎于您。”
  “他们想让阿特雷兹家族蒙受耻辱,”公爵说,“看看兰兹拉德大家族联合会,他们希望我有一些领导权……成为他们非官方的发言人。想一想,要是他们的收人有所减少,而我应对此负责,他们将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无论怎样,自身利益总是高于一切。去他妈的大联合委员会!你不能让别人使你变穷!”公爵的脸上露出一丝凶狠的笑,“不管他们怎么对我,他们都得换个方式看世界。”
  “甚至我们受到核攻击也在所不惜?”
  “没那么严重,大联合委员会不会公开采取敌对行为,但可能采取其他卑鄙动作……也许暗箭伤人、放毒什么的。”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陷进去呢?”
  “保罗!”公爵严厉地看着儿子,“知道陷阱在什么地方……这是避开它的第一步。这就是徒手格斗,儿子,只有在更大规模上,格挡中的格挡带着格挡……没有穷尽。关键任务是要澄清它。知道哈可宁人囤积了合成香料,我们便要问另一个问题:谁还在囤积?
  这些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谁?”
  “有几个家族我们知道不友好,另外一些我们认为还不错。现在,我们还不需要注意它们,因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我们敬爱的帕迪沙国王。”
  保罗感到嗓子发干,他干咽了一下,说:“你不能照会兰兹拉德,揭露……”
  “让对手知道我们已清楚他那只手举着刀吗?哦,保罗……我现在已看见了刀,谁知道接下来它会移到哪儿去?如果我们通知兰兹拉德,只会造成巨大的混乱。国王会否定,谁能跟他争辩?我们所能得到的只是一点时间,却要冒造成混乱局面的风险。下一次袭击又会来自何方?”
  “也许所有的家族都会开始囤积香料。”
  “我们的敌人有一个目标,它已经开始扑过来……很难转向了。”
  “皇上,”保罗说,“就意味着萨多卡军团。”
  “装扮成哈可宁人,肯定如此,”公爵说,“可士兵毕竟是狂热盲目之徒。”
  “弗雷曼人怎么帮助我们对付萨多卡?”
  “哈瓦特给你讲付萨鲁斯。塞康达斯吗?”
  “是国王的监狱星球吗?没有。”
  “那不仅仅是座监狱呢!保罗,有一个关于皇家萨多卡军团的问题你从没问过,他们从什么地方来的?”
  “来自监狱星球?”
  “他们一定来自什么地方。”
  “但资助费用是由国王从……”
  “就是这使我们认为:国王是用征收的费用训练出这批年轻超能的军人。你偶尔听到过国王的培训干部,但我们文明的平衡并未改变:一边是兰兹拉德大联合委员会的军队,另一方是萨多卡军团及其外援兵。萨多卡仍然是萨多卡,保罗。”
  “但所有的报告都说萨鲁斯·塞康达斯是个地狱。”
  “那是毫无疑问的。但如果你要造就强壮、凶狠而坚忍不拔的士兵,你会为他们选择一个什么环境呢?”
  “你怎么去赢得这些人的忠诚?”
  “已经有了不少有效的方法:让他们享有一定程度的优越感;
  担负秘密使命的神秘性;同舟共济的集体精神。这可以做到,在各个地方,许多时刻都得到了实现。“
  保罗点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父亲脸上,感到马上就要涉及重大问题。
  “看看阿拉吉斯,”公爵说,“当你走出城镇和要塞,其环境的恶劣程度与萨鲁斯。塞康达斯决不相上下。”
  保罗的眼睛睁大了:“弗雷曼人!”
  “我们在那儿有着潜在的兵团,与萨多卡军团一样勇猛,不可战胜。这需要耐心,秘密地探索和聚集,用财富在适当的时候把他们装备起来。那儿有弗雷曼人……也有衰微香料,巨大的财富。现在你清楚我们为什么要去阿拉吉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难道哈可宁人不了解弗雷曼人吗?”
  “哈可宁人鄙视弗雷曼人,把他们当做猎物追杀取乐,从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我们清楚哈可宁人对待异星人的政策……尽量缩减开支,让他们还有气就行。”
  “你明白了吗?”公爵胸前鹰徽上的金属饰物随着他身体的移动闪闪发光。
  “我们此时正在同弗雷曼人谈判。”保罗说。
  “我派遣了一个使团,邓肯·伊达荷领队。”公爵说,“邓肯是个骄傲、残酷的人,但崇尚真理。我想弗雷曼人会尊敬他。如果运气好,他们将通过邓肯了解我们,邓肯是我们的化身。”
  “邓肯,道德的化身,”保罗说,“哥尼,勇敢的化身。”
  “说得不错。”公爵答道。
  保罗想:哥尼是属于圣母说的那种人,世界的顶梁柱……
  “……勇敢者中的精华。”
  “哥尼告诉我你今天使用武器表现不错。”公爵说。
  “他可不是跟我这么说的。”
  公爵大笑起来:“我想哥尼是吝啬他的表扬。他说你感觉敏锐,懂得刀尖与刀刃的差别。”
  “哥尼说用刀尖杀人缺乏艺术性,应该用刀刃来做。”
  “哥尼很浪漫,”公爵嘟哝地说。跟自己的儿子讨论杀人,突然令他颇觉不安。“我倒宁愿你永远不要杀人……但如果有必要,刀尖或刀刃都无所谓。”他抬头望望天空,雨下得更大了。
  保罗注意到父亲的眼光,想到外边正是雨水满天,到了阿拉吉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种景象,由此想到遥远的太空。“吉尔德人的宇宙飞船确实很大吗?”保罗问。
  公爵看着他。“这将是你的第一次星际旅行,”他说,“是的,很大。我们将乘大型H级宇航船,因为这次航程很久。H级宇航船非常大,它的一个角落就可以容纳我们所有的护航舰和运输船……
  我们在宇航船上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我们将不能扔下我们的护卫飞船吗?”
  “这是为得到吉尔德的安全保障而付出的代价的一部分。可能还有哈可宁人的飞船跟我们一起航行,但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哈可宁人很清楚不能危及他们的宇航优先权。“
  “我要去搜索一下屏幕显示器,争取见到一个吉尔德人。”
  “别这么做。吉尔德人的雇员也见不到他们。吉尔德人对自己的隐私就像对他们的垄断权一样特别看重。千万别做会影响我们宇航优先权的事,保罗。”
  “你觉得他们躲起来是因为变异而长得不像……人类吗?”
  “谁知道?”公爵耸耸肩,“这秘密我们解释不了。我们有更急迫的问题在他们中间……你。”
  “我?”
  “你母亲希望由我来告诉你,儿子。你瞧,你可能具有门泰特的天赋。”
  保罗瞪着父亲,一时说不出话来。“一个门泰特?我?可我……”
  “哈瓦特也同意。儿子,这是真的。”
  “可我想门泰特的训练得从婴儿开始,而题目又不能说出来,因为这会影响早期……”他打住了,所有过去的场景都集中到一起。“我明白了。”他说。
  “有一天,”公爵说,“一个潜在的门泰特必须了解正在做的事,也许这些事不再与他相关。一个门泰特必须能够分享这样一个选择:是继续还是放弃训练。有的可以继续,有的不能,只有潜在的门泰特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保罗摸着下颌,脑海里闪过哈瓦特和母亲给予他的特别训练:记忆术,意识力集中法,控制肌肉,增强感觉灵敏度,语言学习,声音细微差别的区分。所有这些使他有了全新的理解和认识。
  “儿子,有一天你会成为公爵,”他父亲说,“一个门泰特公爵将是难以想象、令人生畏的。你现在能决定吗?还是需要多一些时间?”
  保罗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将继续训练。”
  “确实不同寻常。”公爵轻声说。保罗看到父亲脸上露出了骄傲的微笑,这笑使保罗感到吃惊:公爵狭窄的脸庞像骷髅。保罗闭上眼睛,感到内心那可怕的目的又在复活。他想:也许做一个门泰特就是一个可怕的目的。
  但即便他把注意力集中于心,他新产生的意识却在否定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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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为了杰西卡女士和阿拉吉斯,比·吉斯特体系通过使命护卫团播下了神奇传说的种子,正在发芽成熟。长期以来,为了保护比·吉斯特人的安全,在已知的世界中散播预言,这种远见卓识深为人所叹服,而在阿拉吉斯又完成得如此完美,真是前所未有。预言般的传说甚至有了明确的标识(包括圣母、长篇文诗记载、回应韵律以及大部分预言化身特征符号)。而且人们都认为杰西卡女士的潜在能力被大大低估了。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分析篇:阿拉凯恩危机》

  在阿拉凯恩大会堂外露天的一个角落,堆放着一大堆打好包的生活用品,杰西卡身处其中……盒子、木箱、板条箱、纸箱……有的还没有完全包装好。杰西卡听着从吉尔德来的货物运输工具将另一批货物送到入口处。
  杰西卡站在大厅中央,缓缓地移动着,上下左右打量着阴影中的雕刻、裂纹、深凹的窗户。这间屋子的巨大时代误差使她想起了比·吉斯特学校的姐妹厅。但姐妹厅给人以温暖的感觉,这儿的一切却是黑色石块。
  杰西卡想,某个建筑学家曾为这些墙裙和黑色的悬挂物深入探索过久远的历史。她头顶上的穹形屋顶有两层楼高,横着巨大的梁柱,杰西卡想这些梁柱一定是耗巨资从外太空运到阿拉吉斯的。
  这类星球的环境不可能种出可以做梁柱的木材……除非它们是仿木材料。
  杰西卡认为这些梁柱不是仿木的。
  这地方是旧王朝时代的政府所在地,在当时,耗资多少不像现在这样举足轻重。它的存在早于哈可宁人和他们新建的超大城市……卡塞格,一个廉价无耻的地方,在残地东北二百公里处。雷多选择此地作为办公地点很明智。阿拉凯恩这名字叫起来悦耳,具有浓郁的地方传统。这城市较小,容易净化和防卫。
  这时又传来一声箱子在入口卸下的声音,杰西卡叹了口气。
  杰西卡右边的箱子上有一幅公爵父亲的画像,包装的线像装饰物般从上边垂挂下来,杰西卡的左手还缠着线。画像的旁边放着一个嵌在装饰板上的牛头,黑色的牛头像海中的一座黑色岛屿。装饰板平放在地上,牛那凸起的口鼻指向天花板,就像喘着粗气,随时准备冲进那有回音的屋子。
  杰西卡感到奇怪,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她首先把这两样东西拆开……牛头和画像。她明白这其中有着某种象征意义。自从公爵派的人从比·吉斯特学校把她买来以后,杰西卡第一次感到那么恐惧而缺乏信心。
  牛头与画像。
  这更使她茫然无措。杰西卡瞟了一眼头顶上狭窄的窗口,打了一个寒战。中午刚过,在这个纬度,天显得黑而冷……比温暖的卡拉丹黑得多。杰西卡心中涌出一阵思乡的愁绪。
  遥远的故乡,卡拉丹。
  “我们到啦!”
  这是公爵的声音。
  她马上转身,看见公爵从圆顶走廊大步走向餐厅,他那佩着红色鹰饰的黑色制服看起来又脏又皱。
  “我以为你在这可怕的地方迷了路。”他说。
  “这房子阴冷。”她说。公爵高高的身材,黝黑的皮肤,使她想起了蓝色水流边的橄榄林和金色的太阳;他那灰色的眼里像流动着云烟,而脸却似掠夺成性:瘦削,棱角分明。
  杰西卡胸中一紧,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公爵。自从决定服从国王的命令,他就变成了一个凶狠的、步步紧逼的人。
  “整个城市感觉都冷。”她说。
  “这是一个肮脏、遍地灰尘的要塞小城,”公爵表示同意,“我们要改变这一切。”他看看四周,“这是政府举行活动的公共场所,我刚看了南翼的家庭居住区,那边要舒服得多。”他走到杰西卡身旁,伸手抚摸她的手臂,欣赏着她的华贵。
  公爵对她那未知家族的好奇心又生出来了……是变节者家族?也许,或者是遭到秘密迫害的皇族?她看起来比国王本人的血统更正统纯洁。
  他的直视使杰西卡轻轻地转了一下身,侧面对着公爵。他意识到杰西卡身上没有一个确切的地方能集中表现她的美。青铜色的头发闪着光,一张鹅蛋形的脸上,两眼分得较开,就像卡拉丹清晨的阳光透亮清明;鼻子小巧,嘴宽而阔;身材极好,略显瘦削,高挑而曲线流畅分明。
  他记得学校里的女孩说她瘦若木棍,买者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但那描述太过简单。她将皇家的美丽高雅带回到阿特雷兹家族。保罗喜欢她,这使公爵很欣慰。
  “保罗在哪儿?”他问。
  “跟越在屋子的某个地方做功课。”
  “也许在南翼,”他说,“我好像听见了越的声音,可我没时间去看。”他低头看着杰西卡,犹豫地说:“我到这儿来只是要把卡拉丹城堡的钥匙挂在餐厅里。”
  她屏住呼吸,止住自己想要伸手拉他的冲动。挂钥匙,这行为有着某种完结性。但此时此地并不适合进行安慰。“我进来时看见屋顶上挂着我们的旗帜。”杰西卡说。
  他看了一眼父亲的画像,问:“你准备把它挂在哪儿?”
  “在这儿的什么地方都行。”
  “不。”公爵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暗示她可以用计谋说服他,但不能公开争辩人使公爵是用手势提醒她,她自己也不会对公爵使用计谋,但她仍要试试。
  “阁下,”她说,“假如您只……”
  “我的回答始终是不。大部分事我都让你做主,这件事却不行。
  我刚从餐厅来,那有……“
  “阁下,请您听我说……”
  “这个选择事关你的食欲和我祖先的尊严,亲爱的,”公爵说,“把他们挂在餐厅。”
  她叹口气:“是,阁下。”
  “只要可能,你可以恢复在你住房里用餐的惯例。我只希望你在正式场合出席到场。”
  “谢谢,阁下。”
  “别对我彬彬有礼,拘束冷淡!你得感激我,亲爱的,因为我没让你嫁给我,不然的话,陪我就餐就是你的职责。”
  她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点点头。
  “哈瓦特已在餐桌上装好了我们自己的防毒探测器,”他说,“你房里也有一个便携式的。”
  “你预计到了这种……不和……”她说。
  “亲爱的,我也考虑到了你的方便,我已雇了用人,都是本地人,但哈瓦特对他们讲行了清理……他们都是弗雷曼人,将干到我们自己的人忙完其他事务为止。”
  “这里的人都确实安全吗?”
  任何仇恨哈可宁的人都安全。你甚至可能愿意留用大管家夏道特·梅帕丝。“
  “夏道特,”杰西卡说,“一个弗雷曼称呼?”
  “别人说它的意思是好勺子。这个意思在这儿很特别。尽管哈瓦特根据邓肯的报告对她评价很高,但作为用人,你可能不以为然。据信,她想要专门为你服务。”
  “为我?”
  “弗雷曼人知道你是比·吉斯特,”他说,“这儿有关于比·吉斯特的神奇传说。”
  杰西卡想:护使团,他们无处不在。
  “这意味着邓肯成功了吗?”她问,“弗雷曼人会成为我们的盟友吗?”
  “还不能确定,”他说,“他们希望对我们观察一段时间,邓肯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已经答应在谈判期间不再骚扰我的外围村庄,这是一个不错的进展,比预想的要好。哈瓦特告诉我,弗雷曼人曾是哈可宁人的肉中刺,其破坏程度和袭击范围都严格保密,让皇上了解哈可宁军队的无能是无济于事的。”
  “一个弗雷曼管家,”杰西卡说,又把话题扯回到夏道特·梅帕丝,“她将有一双全蓝的眼睛。”
  “别被这些人的外表所蒙骗,”公爵说,“他们内心有着深沉的力量和健康的生命,我想他们可以成为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这是危险的赌博。”
  “让我们别谈这个话题了。”他说。
  她强做笑脸:“毫无疑问,我们负有天职,”她做了两次深呼吸,这是迅速冷静的方法,一种仪式般的思想。“我要分配房间,需要为您留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以后你得教我知道你是怎么做这事的,”他说,“把烦恼搁在一边,一心操作现实的事务,这一定是比·吉斯特才能。”
  “这是女人的事。”她说。
  公爵笑起来。“好吧,分配房间。保证在我的卧室区旁有一个大的办公区,在这儿我要处理比卡拉丹多得多的文件。当然,得有一个警卫室,得隐蔽。别为这幢房子的安全操心,哈瓦特的人已对它进行了彻底的检查和布置。”
  “我相信他们已这么做了。”
  公爵抬手看看表:“注意把我们的所有记时器都调到阿拉凯恩时间,我已经派了一个技师去做这事,他马上就到这儿。”他用手把杰西卡前额的一缕头发拨到后边。“我现在必须去降落场,装着我们后备成员的第二艘宇航船随时都可能到达。”
  “不能让哈瓦特去接吗,阁下?你看起来太疲倦。”
  “可怜的萨菲比我还忙。你知道这个星球遍布哈可宁的阴谋诡计。此外,我必须努力劝说一些有经验的衰微香料开采工别离开。
  你知道,领主变了,他们有权选择。而皇上和兰兹拉德所安置的星球学家是买不到的,他是此地的应变法官,同意人们进行选择。大约有800名熟练工想要乘运香料的宇航船离开,而且吉尔德的货船也在那儿。“
  “阁下……”她没有说下去,犹豫起来。
  “什么?”
  让他在这个星球上别为我们的安全操心是不可能的,杰西卡想,而我又不能在他身上用计谋。
  “您希望在什么时间用餐?”她问。
  他想:这不是她想说的,哦,我的杰西卡,真希望我们俩在这个星球以外的别的什么地方,就我们俩,无忧无虑。
  “我将与军官们一块儿在外边吃,”他说,“我很晚才回来,别等我。还有……嗯,我会派一辆警卫车来接保罗,我想让他出席战略会议。”
  他清清嗓子,似乎想说点别的,然后,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走向大门,那儿正在卸箱子。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盛气凌人,居高临下。他跟仆人说话的语气总是这样,尤其是有急事时。“杰西卡女士在大厅里,马上去她那儿。”
  外边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杰西卡转过身,看着雷多父亲的画像。这是著名画家阿尔布的作品,当时老公爵正值中年。他穿着斗牛士的外套,一件洋红色披风从左肩披下,脸显得更年轻,不比现在的雷多老,两人都像鹰一般敏锐,灰色的眼睛。她握紧拳头,瞪着画像。
  “讨厌你,讨厌你,去你的!”她轻声说。
  “您有什么吩咐,尊敬的阁下?”
  这是一个妇女的声音,尖细,谦卑。
  杰西卡转过身,看见一个头发灰白、关节很大、穿着一件肥大男仆外罩衫的女人。这个女人跟早晨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女人一样,满脸皱纹,缺乏水分。杰西卡想:在这个星球上看到的每一个土著人都显得干枯而营养不良。然而,雷多却说他们强壮、活跃。还有那些眼睛,碧蓝碧蓝的,深邃无比,没有一点眼白,显得神秘莫测。
  杰西卡强迫自己别盯着他们看。
  那妇女生硬地点点头说:“我叫夏道特·梅帕丝,阁下。您有什么吩咐?”
  “你可以称我‘女士’,”杰西卡说,“我不是贵族出身。我是雷多公爵的爱妃。”
  又是那奇怪的点头之后,她悄悄地抬眼偷看了一眼杰西卡,狡猾地问:“那么,还有一位妻子?”
  “没有,从来就没有过。我是公爵惟一的……伴侣,他继承人的母亲。”
  就在她说这番话时,杰西卡在内心自豪地笑着。圣。奥古斯丁是怎么说的?她暗问自己。“意识控制身体,它惟命是从。意识驾驭它自身,遇到了反抗。”是的……我最近面临着更多的反抗。我可以悄然退避。
  屋子外面的路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吼叫声,不断重复:“簌……
  簌……簌卡!“然后是:”伊库特……哎!伊库特……哎!“接着又是:”簌……簌……簌卡!“
  “那是什么?”杰西卡问,“今早我们开车经过大街时,我已听到过好几次。”
  “这是卖水商人的声音,女士。可您没必要在乎他们叫什么。这儿的水箱蓄有五万立升水,而且总是满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哦,您知道吗,我在这儿都不用穿滤析服,”她咯咯地笑着说,“我甚至不会死!”
  杰西卡有点犹豫,想问问这女人,获得一点有用的信息。但恢复城堡的秩序似乎更急迫。不过她仍发觉自己还没适应这样一种思维方式:水在这儿是财富的主要象征。
  “我丈夫给我讲过你的称呼,夏道特,”杰西卡说,“我认出了这个词,它非常古老。”
  “那么您知道那些古老的语言了?”梅帕丝说,眼里流露出一种紧张的期待。
  “语言是比·吉斯特的基础课,”杰西卡答道,“我懂得荷坦尼。吉布语、契科布萨语和所有的狩猎语言。”
  梅帕丝点头说:“正好与传说相符。”
  杰西卡心想:我为什么要玩这骗人的花招?可比·吉斯特的方式就是狡猾,防不胜防。
  “我懂得伟大教母的阴暗交易和手段。”杰西卡说。她注意到梅帕丝的动作和表情显得惊讶和恐惧。“米塞斯奇斯,普累基亚,”杰西卡用契科布萨语说,“安得拉尔,帕哈!德尔哈得希克,布斯卡雷,米塞斯奇斯,普哈克累……”
  梅帕丝后退了一步,准备逃之夭夭。
  “我知道许多东西,”杰西卡说,“我知道你生过孩子,失去了心爱的人,曾经担惊受怕地躲藏,曾经使用过暴力,而且准备用得更多,我知道许多事。”
  梅帕丝低声说:“我无意伤害别人,女士。”
  “你说到了传说,想要寻找答案,”杰西卡说,“小心,你可能找到了答案。我知道你有备而来,身上藏着武器,准备诉诸暴力。”
  “女士,我……”
  “未来的可能是你也许会让我的生命之血流淌,”杰西卡说,“而你这么做所会带来的灾难和毁灭,你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有的后果比死亡更惨,你明白,尤其是对一个民族。”
  “女士!”梅帕丝哀求地说,她似乎要跪倒在地,“这武器是在证明您的身份后送给您的礼物。”
  “如果证明有误就结束我的性命。”杰西卡说。她等待着,似乎很放松,这是受过比·吉斯特训练的人在对峙中能威慑对手的手段。
  她想:现在我已看清楚她已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梅帕丝慢慢地把手从领口伸进衣服里,取出一把黑色刀鞘,黑色的刀柄上有深深的指槽。她一手拿鞘,一手握住刀柄,拔出一把有奶白色刀锋的刀,举起来。那刀雪亮,刀身闪闪发光,像双刃短剑一样两面开刃,刀锋大约有20厘米长。
  “您知道这东西吗,女士?”梅帕丝问。
  这只可能是一样东西,杰西卡很清楚,传说中的阿拉吉斯啸刃刀,在别的星球上从未见过,只在荒诞的谣传中听说过。
  “这是啸刃刀。”她说。
  “别说得那么无足轻重,”梅帕丝说,“您知道它的含义吗?”
  杰西卡想,这问题暗藏着杀机,这就是这个弗雷曼女人要做我的用人的原因……问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可能导致暴力。她被契科布萨语称做夏道特。刀,即“死亡制造者”,契科布萨语就是这么称呼刀的。她有点烦躁了,我现在必须回答,犹豫跟错一样危险。
  杰西卡说:“那是一个制造者……”
  “哎伊!……”梅帕丝喊道,那声音既痛苦又兴奋。她浑身颤抖,刀刃的光在屋子里乱舞。
  杰西卡镇静自若,停顿了片刻,她本来要说那刀是“死亡制造者”,再加上那古老的词,可现在感觉在警告她,她所有的肌肉都在戒备,受过的深刻训练预示着一种新的意义。
  关键词就是……制造者。
  制造者?制造者。
  梅帕丝还举着刀,似乎要随时使用。
  杰西卡说:“你以为我,一个知道伟大教母秘密的人,会不清楚制造者?”
  梅帕丝放下刀。“女士,当与预言相伴太久,一旦它兑现时,就会产生令人难以置信的震惊。”
  杰西卡想着那预言……许多世纪以前,比·吉斯特护使团在这儿播下的传说的种子……那播种的人们早死啦,毫无疑问,但目的却最终达到了。为了比·吉斯特未来的某种需要而在这些人群中散播了护使团的传说。
  现在,这一天到了。
  梅帕丝把刀放回鞘中,说:“这是一把不确定的刀刃,收在您身旁吧。一周之后不见血腥,它将分解。它是您的啦……沙蜥之牙,将终身伴您。”
  杰西卡伸出手,决定冒险一赌:“梅帕丝,你收起的刀刃未见血。”
  梅帕丝吸了一口凉气,一松手,刀落到了杰西卡手里。她扯开衣服,哭着对杰西卡说:“取走我的生命之水吧!”
  杰西卡抽出刀,多么亮啊!她把刀尖指向梅帕丝,看到这女人流露出的恐惧远远超过对死亡的惧怕。刀尖上有毒?杰西卡想。她挑起刀尖,在梅帕丝的左胸轻轻地划了一下,马上渗出了血迹,但立即血又止住了。超速凝结,杰西卡想,一种水分保持法的变异?
  她把刀放回刀鞘,说:“扣上衣服,梅帕丝。”
  梅帕丝服从命令,但仍在发抖。那双没有一点白色的眼睛看着杰西卡。“您是我们的人,”她哺哺地说,“您就是那个人。”
  入口处传来一声卸货的声音,梅帕丝迅速抓起刀鞘,把它藏到杰西卡身上。“谁看见那刀都得被清除或杀掉!”她惊慌地说,“您知道的,女士!”
  我现在知道了。杰西卡想。
  送货人没有进大厅就离开了。
  梅帕丝说:“见过刀的邪恶之人不能活着离开阿拉吉斯。别忘了,女士。这把啸刃刀就托付给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一切恢复正常,不能太着急。”
  她瞟了一眼周围成堆的箱子和货物:“这儿的活又堆在一起了。”
  杰西卡犹豫起来,“一切恢复正常”,这是护使团咒语中的提示语……圣母驾临,拯救你。
  可我不是一个圣母,杰西卡想,那么我该是伟大的教母!这是他们传播的传说中的人物!这一定是个可怕的地方。
  梅帕丝一本正经地说:“您希望我首先做什么?”
  本能警告杰西卡要注意这种随便的语气,她说:“老公爵的这幅画像必须挂到餐厅里,牛头必须挂在画像对面的墙上。”
  梅帕丝走到牛头边。“这头牛不知有多大,”她说,弯下腰,“我得先把这东西弄走,对吗?”
  “不”
  “可它的角上有灰尘。”
  “那不是灰尘,梅帕丝,那是老公爵的血。角上喷有一层透明的固型剂。这头牛要了老公爵的命。”
  梅帕丝站起来。“哦,真的!”她说。
  “那只是血而已,”杰西卡说,“陈旧的血。去叫几个人把这些东西挂起来,那牛头很沉。”
  “你以为血迹使我不安啦?”梅帕丝问,“我从沙漠来,看到过许多血。”
  “我……知道你确实见过许多。”杰西卡说。
  “甚至有我自己的,”梅帕丝说,“比您刚才划的那个小口还多。”
  “你希望我划得更深?”
  “哦,不!身体之水太缺乏,不能任其在空气中浪费,您做得恰到好处。”
  杰西卡注意到那口气和姿态,明白了其中的寓义,“身体之水”,她再一次深深感受到水在阿拉吉斯的无比重要性。
  “餐厅的那面墙上挂上这些玩艺?”梅帕丝问。
  这个梅帕丝真是一个现实的人。杰西卡想。她说:“你自己决定吧,梅帕丝。这实际上无关紧要。”
  “悉听尊便。”梅帕丝弯腰,开始把牛头上的包装扯掉。“杀了老公爵,对吧?”她对着牛头哼着说。
  “需要我叫个运输工帮你吗?”杰西卡问。
  “我能行。”
  是的,她可以对付,杰西卡想,这个弗雷曼人天生如此,愿意自己对付。
  杰西卡感到衣服下面的那把刀发出阵阵凉意,想起比·吉斯特计划的长链也造就了这么一环。因为那个计划,她得以在这次致命的危险中化险为夷。“不能着急”,梅帕丝说过。然而,千头万绪都按各自的节奏涌来这个地方,使杰西卡感到紧迫、危难迎面压来。护使团的完美准备和哈瓦特的严密清理布防都不能排遣她的这种感觉。
  “那些东西挂好后,就开始拆包装,”杰西卡说,“门口的搬运工有钥匙,知道什么东西该放哪儿。去他那儿取钥匙和货单。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在南翼。”
  “明白了。”梅帕丝说。
  杰西卡转身离开,心中暗想:哈瓦特可能已把这地方划为安全区,但这地方仍不对劲,我能感觉到。
  她突然觉得急于要见到儿子。她开始沿着穹形走廊穿过餐厅走向家住区。快点,再快点!她几乎跑了起来。
  在杰西卡身后,梅帕丝正在清理牛头上的包装,看着杰西卡渐渐远去的身影说:“就是她,没问题,可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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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越!越!越!”歌词里这么说,“罪该万死的越!”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童年简史》

  门开着,杰西卡走了进去,那里是黄色的墙。她左边是一把矮黑皮沙发椅和两个空书架,凸起的边上挂着一只装水的长颈瓶,上面沾着灰。她右边还有一道门,有更多的空书架,一张卡拉丹桌子和三把椅子。在她正前方的窗户旁站着越博士,背对着她,正全神贯注于外面的世界。
  杰西卡又悄悄地向屋里走了一步。
  她看见越的外套起了褶子,左肘处有一块白斑,就像在白粉墙上靠过。从后边看,他像一尊无肉的塑像,套着一件太大的黑色外套,像一个随时准备做机械运动的木偶。只有那方形的头似乎是活的,头上的长发盖住了他肩上苏克学校的银制环,随着头的移动,时隐时现。
  杰西卡又扫视了一遍屋子,没有发现有儿子的迹象,但右边有一扇关着的门,那后边是一间小卧室,保罗曾说过他喜欢那儿。
  “午安,越博士,”她说,“保罗在哪儿?”
  他像是对着窗外的什么东西点点头,没转身便用心不在焉的口气说:“你的儿子累了,杰西卡,我让他去隔壁的房间休息。”
  他突然一怔,旋即转过身,胡须飘了起来:“原谅我,女士!我的心在想着遥远的事,我……我……不是故意要这么随便的。”
  她笑了,伸出右手,担心他会跪下去:“威灵顿,别这样。”
  “这么称呼您,我……”
  “我们认识已六年啦,”她说,“我们之间早就不该有那么多礼节,至少在非正式场合该如此。”
  越试着微笑了一下,心想:我觉得已开始起作用。现在,她会以为我的任何失态是由于尴尬造成的,当她知道原因时就不会去深究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爱胡思乱想,”他说,“每当我……为你感到特别难过,我担心我会把你……嗯,杰西卡。”
  “为我难过?为什么?”
  越耸耸肩。很久以前,他就注意到杰西卡在运用真言方面不如他的瓦娜有天赋。但只要有可能,他依然尽量在她面前说真话,这是最安全的。
  “你已经看过这地方,我的……杰西卡,”他说她名字时有些结巴,急忙往下说,“从卡拉丹来,这地方真荒凉。我们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当地妇女看着我们的样子,就像在呻吟,戴着面纱,很难预测。”
  她两臂交叉于胸前,感觉到了里边的啸刃刀。刀刃取自沙蜥的牙。“这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不同的人,不同的习惯。他们只知道哈可宁人。”她的目光越过他看着窗外,“刚才你盯着外边看什么?”
  他转身对着窗:“那些人。”
  杰西卡走到他身边,看着房子左边越注意的地方。那儿长着一排棕榈树,有二十多棵树下的地面扫得很干净,显得光秃,一道网栏把树与道路隔开。在道路上来往的人都穿着长袍。杰西卡注意到在她与这些人之间的空中有一道微光,这是住房屏蔽。她继续注视着人群,心想越究竟被什么所吸引。
  迹象开始显露出来,她把手放到下颌。来往的人看那棕榈树的神态!她看到了嫉妒,有的甚至是仇恨……甚至还有一些希望。每个人都带着一种固定的表情探索般地看那些树。
  “但有些人看树时满怀希望。”
  “他们只是想看到上面掉下海枣来,而季节又不对头。”
  “我们对这地方太挑剔,”她说,“这儿既有希望也有危险。香料可以使我们富有。有了巨大的财富,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重塑这个星球。”
  她轻轻地笑了:我想说服谁呢?她笑出了声,觉得自己毫无幽默感。“可你却买不到安全。”她说。
  越转身挡住脸,要是真能仇恨这些人而不是爱他们也许还好点!杰西卡的姿态和许多动作都像他的瓦娜,这想法却使他变得严酷,而且进一步加强了决心。哈可宁人的残酷不容置疑。瓦娜也许没有死,但必须弄清楚。
  “别为我们担心,威灵顿,”杰西卡说,“麻烦是我们的,不是你的。”
  她以为我为她担忧!越控制住眼泪,我当然担忧。但我必须对付阴险的公爵,先助他达到目的,然后趁机袭击他的致命弱点……
  在他得意忘形时消灭他!
  他叹了一口气。
  “我进去看看保罗不会打扰他吧?”她问。
  “当然不会。我给他吃了镇静药。”
  “他调整得还好吗?”杰西卡问。
  “只是有点太疲倦。他很兴奋。不付 15岁的男孩在此时还能怎么样呢?”他走过去,打开门,“他就在里面。”
  杰西卡跟着过去,朝阴暗的屋子里看了看。
  保罗睡在一张窄小的帆布床上,一只手放在很薄的床单下,另一只手放在头上。床旁关好的百叶窗露出的光映在床单和他的脸上。
  杰西卡注视着儿子,那椭圆的脸很像她自己,但头发却像公爵……炭黑色,乱成一团。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灰白色的眼睛。杰西卡笑了。她突然注意到儿子脸上的基因遗传特征……脸形、眼眶很像她,而神态、轮廓却跟他父亲的一样,这些特征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她想儿子的长相是偶然模式的精巧定型,是没有穷尽的连续体的瞬间结晶。她想要走到床边,跪下,把儿子搂在怀里,但因为越在场,她不能这么做。她退出来,关上门。
  越已回到窗户旁,他受不了杰西卡看儿子的那种神态。为什么瓦娜就没有给我生几个孩子?他暗暗自问,难道有某种比·吉斯特的原因?也许她受命完成别的使命?那是什么?她爱我,那是自然的。
  越第一次感到自己也许只不过是一场大阴谋中的一个小卒,不可能了解和弄清计划的目的和内容。
  杰西卡走到他身边说:“小孩睡觉时无忧无虑的样子真让人陶醉。”
  他机械地应道:“大人要能这么放松该多好!”
  “不错。”
  “我们在哪里丢失了它?”越喃喃地问。
  她看了他一眼,注意到那奇怪的语气,但心里仍挂着保罗,想着他在这儿训练的艰苦,生活的差异……与他们原来给他设计的生活大相径庭。
  “我们确实丢失了什么。”她说。
  她看到窗外的一个斜坡,两旁的灰绿色灌木在风中挣扎……
  叶上沾满灰尘,树枝干枯。上方一堆深黑色的云挂在那儿,阿拉凯恩奶白色的太阳发出银色的光芒……就像她身上的那把啸刃刀。
  “天空好暗。”她说。
  “这也是由于缺乏水分的原因。”越答道。
  “为什么水会这么少?这儿有火山岩,有好多能量源,我都能数出不少。有极冰。他们说不能在沙漠打井,因为有沙暴和沙潮,设备还没装好就被它们破坏了,不然就会是沙蜥搞破坏。他们没能找到水的踪迹,真正神秘的是他们在盆地和坑洼处打出的井,你看过那方面的资料吗?”
  “先有水渗出,然后全部消失。”他答道。
  “可那就是神秘的地方。水找到了,却又枯竭,再也不出现水。
  然而在那附近的井也是同样结果:渗出水,再枯竭。难道没人对此感到奇怪吗?“
  “这确实奇怪,”他说,“你怀疑有某种生命体?那应该显现出某种迹象?”
  “什么迹象呢?异形植物……或动物?谁能辨认呢?”她转身对着那斜坡,“水枯竭了,有东西断了它的来源,这就是我的怀疑。”
  “也许原因已清楚,”他说,“哈可宁人封锁了大量有关阿拉吉斯的资料信息。也许有理由把这也封锁起来。”
  “为什么?”杰西卡问,“空气及大气层中有水分,当然很少,可却是存在的。那是当地水分的主要来源,靠风滤器和沉淀装置收集,那些水分从哪儿来的?”
  “极地?”
  “冷空气带出部分水分,在这儿,哈可宁人隐藏着许多秘密,需要调查,并非一切都与衰微香料有关。”
  “我们眼前肯定有一层哈可宁面纱,‘他说,”也许,我们……“
  他突然停下来,注意到杰西卡非常认真地注视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你说‘哈可宁’时的语气,”她答道,“就是公爵在说到这个令人痛恨的词时,语气也没你那么恶毒,我不知道你这个人有什么原因要这么恨他们,威灵顿?”
  天!越想,我已引起了她的怀疑!现在我必须应用瓦娜教我的所有花招行事。只有一个办法能解除她的怀疑:尽我所能讲真话!
  他说:“您不知道我妻子,我的瓦娜……”他抬抬肩,嗓子里一硬,说不下去,过了一会接着说:“他们……”越说不出那句话。他感到万分痛苦,紧紧地闭上眼睛,默默地承受胸中的阵阵剧痛。有一只手轻轻地触了一下他的手臂。
  “原谅我,”杰西卡说,“我不是故意要揭旧伤疤。”她想:那些畜牲!他的妻子是比·吉斯特……他身上的一切都说明了这一点。很显然哈可宁人杀了她。这又是一个可怜的牺牲品,因仇恨而与阿特雷兹结盟。
  “对不起,”他说,“我不能够谈这事。”他睁开眼,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内心的悲痛中。这至少是真心的。
  杰西卡仔细观察着他,注意到他上扬的双颊,一双杏眼露出了黑斑,诚实的肤色,像线一样的胡须挂在紫红色的嘴唇周围,下颌狭窄,两颊和前额的皱纹既是年龄更是痛苦的印迹。杰西卞内心深处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威灵顿,我们把你带到这个危险的地方,真对不起!”她说。
  “是我自己愿意来的。”他答道,这话也是事实。
  “可这整个星球就是一个哈可宁的陷阱,你必须清楚这点。”
  “要对付雷多公爵,一个陷阱是不够的。”他说。这也是真话。
  “也许我该对他有更多的信心,”她说,“他是一个出色的战略家。”
  “我们远离故土,”他说,“这是我们感到不安的原因。”
  “要除掉无根的植物是多么轻而易举,”她说,“尤其是当你把它放在一片充满敌意的土壤中。”
  “我们确信这片土壤充满敌意吗?”
  “当消息传出,公爵带来的人大大增加了该星球的人口量,发生了一些水乱,”她说,“水乱平息下来只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在安装新的风滤器和沉淀装置,以保持蓄水量不变。”
  “在这儿,维持人们生命的水只有那么多,”他说,“大家都知道,在水量有限的情况下,人口的增加,意味着水价上涨,穷人活不下去。但公爵已解决了这个问题。因此骚乱并不一定意味着对我们长时间的敌视。”
  “还有卫兵,”她说,“到处都是卫兵。再加上屏蔽,到处都有它们时隐时现的存在。在卡拉丹,我们可不这样生活。”
  “给这个星球留一些机会。”他说。
  但杰西卡仍然目光凶狠地盯着窗外。“我能从这儿嗅出死亡,”
  她说,“哈瓦特派了整营整营的高级特工来这儿。外边的警卫都是他的人。货物装卸工也是他的人。国库库存莫名其妙地减少,这种减少只说明一件事:高层贿赂。”她摇摇头,“哪儿有萨菲。哈瓦特,哪儿就有死亡和欺诈。”
  “你中伤他。”
  “中伤?我是赞扬他。死亡和欺诈是我们现在惟一的希望。我只不过还没有用他的方法来蒙骗自己。”
  “你应该……使自己忙碌起来,”他说,“别让自己注意这些丑恶的……”
  “忙起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干吗,威灵顿?我是公爵的秘书……忙得昏天黑地,每天都有令人担忧的新消息……甚至那些他本人都没怀疑过的事我都知道,”她紧闭双唇,轻声说,“有时我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我?我的比·吉斯特功夫有什么作用?”
  “你是什么意思?”他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玩世不恭,他还从未见过她表现得这么刻薄和痛苦。
  她问:“威灵顿,难道你不认为一个秘书以爱相许会非常安全吗?”
  “这想法没什么价值,杰西卡。”
  这种责怪脱口而出。公爵对自己爱妃的关注是无可挑剔的,只需注意一下公爵看她的眼神就会明白。
  她叹口气说:“你是对的,没什么意义。”
  她又双手抱在胸前,里边的啸刃刀紧挨着皮肤,想着它那未完的事。
  “不久就会有更多的流血,”她说,“哈可宁人不灭亡或公爵还存在,他们就决不会罢休。男爵不会忘记公爵是皇室的血系表亲……无论多么远,总是血浓于水。而哈可宁的封号来自乔姆公司的账本。但他内心深处有着恶毒的怨恨,因为他知道在科林战役后,一个哈可宁人因胆怯而遭到阿特雷兹的驱逐。”
  “古老的家族世仇,”越喃喃地说,心中涌起一阵尖刻的仇恨。
  他陷进了家族世仇的蛛网里,爱妻瓦娜被杀……也许更糟……在哈可宁人手中受折磨,一直到她丈夫履行了诺言。可笑的是这致命狠毒的计划将在阿拉吉斯开花结果,这里是合成香料的惟一原料产地,那是生命的延续物,生命的恩赐,健康的保障。
  “你在想什么?”杰西卡问。
  “我在想公共市场上每10克衰微香料已经卖到62万宇宙索,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以买到许多东西。”
  “威灵顿,难道你也逃不过贪婪的诱惑?”
  “不是贪婪。”
  “那是什么呢?”
  他耸耸肩。“无奈而已,”他看了一眼杰西卡,“你还记得最初吃的香料的味道吗?”
  “尝起来像肉桂。”
  “但每次的味道都不一样,”他说,“它就像生活本身,你每次拥有它时,它的面貌都不一样。有人认为香料会产生一种获得性味道反应。身体获知一种东西对它有好处,它会将那种味道表现为快乐……轻微的享乐。跟生活一样,决不会有真正完美的体味。”
  “我想我们干脆反叛或许更明智,逃到王国势力以外的地方。”
  她说。
  他发觉杰西卡并没有听他说话,听到她所说的,心想:对呀,她为什么不让他这么做呢?她可以让他做任何事。
  他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因这里有真实,也有话题的改变:“杰西卡,我如果冒昧问一个私人问题,你不会觉得……我太莽撞吧?”
  她紧靠在窗户旁,显得有点莫名其妙地不安和难受。“当然不会,你是我……的朋友。”
  “为什么不让公爵正式娶您?”
  她突然转过身,昂首怒目地说:“让他娶我?可……”
  “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他说。
  “不,”她耸耸肩说,“这儿有一个微妙的政治因素……只要我的公爵保持单身,某些大家族就会希望能联姻结盟,而且……”她叹道,“……激励人们,迫使他们遵从你的意愿,使他们对人类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这会使一切变得可耻。如果我让他这么做,那就不是他的意愿。”
  “我的瓦娜也会这么说。”他哺哺道。这也是真话。他把手放到嘴边,咽了一日气,他从没像这样,差一点就坦白承认了自己的目的和所起的作用。
  杰西卡又开始说话,阻止了他的欲望。“此外,威灵顿,公爵实际上是两个人:一个我热爱至深,有魁力,机智而体贴……温柔……女人梦想的一切;而另一个却……冷漠,无情,挑剔而自私……跟冬天的寒风一样残酷严厉,这一半是他父亲造就的,”她的脸拧在了一块儿,“要是我的公爵出生时那老头就不在了多好!”
  两人沉默了,通风机吹出的阵阵微风拨弄着窗帘,发出细小的声音。
  她突然深吸一口气,说:“雷多是对的,这儿的房间比别的地方要舒服得多。”她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遍屋子,说:“请原谅,威灵顿,我想再把这儿的房间查看一遍,然后进行分配。”
  他点点头,说:“当然。”心想:我要能不做那件事该多好!
  杰西卡放下手臂,走到厅门边,站了一会,犹豫一下,走了出去。每次我们出行,他总要隐藏什么,把什么东西留起来,杰西卡想。毫无疑问是为了拯救我的感情,他是个好人。她又有点犹豫不决,几乎要转过身,面对越,让他说出那隐藏的事。可那只会让他感到羞辱。知道自己那么容易被人看透心思,会吓着他。我应该对朋友有信任感,更多的信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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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许多人都注意到摩亚迪的学习速度惊人,他迅速地获得阿拉吉斯的一切必要手段。比·吉斯特当然清楚这种速度的基础。对于别人,我们可以说摩亚迪进步神速,因为他得到的最初训练就是如何学习,而基础的基础又是对学习能力的基本信心。令人吃惊的是许多人都不相信自己可以学习,更多的人则认为学习很艰难。摩亚迪清楚:每一种经验都有其可学之处。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之人性》

  保罗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把越博士的安眠药藏起来很容易,假装一个吞药的动作。保罗忍住笑。连他妈妈都相信他睡着了。
  他本想跳下床,请求母亲同意他去四处探险,但又意识到她是不会同意的。这儿的一切还太乱,不行。就这样吧!
  如果我不征得同意就溜出去,也不能算犯规。我将呆在屋子里安全的地方。
  他听见母亲和越博士在另一间房子说话,但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似乎有关衰微香料……还有哈可宁。谈话声时高时低。
  保罗注意到床上雕花的床头板装在墙上,它实际上是假的,隐藏着控制这间屋子功能的机关。板上雕着一只腾空的鱼,下边是波浪。保罗知道如果他按一下鱼眼就会打开屋顶的吊灯;其中的一朵浪花,拧一下,就能调控通风设备;另外一个可以调控温度。
  保罗轻轻地坐起,左边靠墙有一个高高的书架,书架可以推开,会露出带抽屉的壁橱。通向客厅的门上的把手做得像扑翼飞机上的推杆。
  这屋子的设计似乎是为了诱惑保罗。
  这间屋子和这个星球都是如此。
  他想到了越给他看过的那本电影书……《阿拉吉斯:皇上的沙漠植物研究试验站》。那是一本发现衰微香料之前的老电影书,书上的各种名词在保罗脑海里闪过,每一个名词都配有图片:海枣树,沙地马鞭草,晚樱花,沙鹰,袋鼠,坑狐……
  名字,照片;名字,照片。都是过去人类生活环境的写照……许多东西在别的星球上已不存在,只有阿拉吉斯有。
  这么多新东西要学……还有衰微香料。
  还有沙蜥。
  另外一间屋子的门关上了,保罗听到母亲走出的脚步声。他知道越博士会找本什么书来读,仍然会呆在那屋子里。
  现在是出去探险的好时候。
  保罗溜下床,朝通向壁橱的书架走去。身后咔的一声,保罗停下来,转过身,床头的雕花折叠板落到他刚才睡觉的地方。保罗一动不动,这救了他的命。
  从雕花板后伸出一个微型猎杀镖,不到5厘米长。保罗一眼就认出来……种普通的暗杀武器,每个皇室后代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使用。这是一种银制武器,由人近距离操作,可以打人移动的肉体,沿神经破坏关键器官。
  那镖抬起头,左右扫视,寻找目标。
  保罗的意识中闪过相关的知识,猎杀镖的弱点:它的压缩悬挂式瞄准器使其传感的成像变形,只能靠屋里的暗光反射目标,操纵者只能根据运动的东西进行判断。屏蔽可以使操镖者反应迟钝,提供毁掉猎杀镖的时间。但保罗把屏蔽放在了床上。激光枪可以消灭它,但激光枪太昂贵,易出毛病,很难维修。如果激光光束与高热屏蔽发生横切碰撞,就会发生巨大的烟火爆炸。阿特雷兹能靠身体的屏蔽和智慧战胜它。
  现在,保罗异常紧张,身体静止不动,知道只有靠智慧才能应付目前的危机。
  猎杀镖又抬高了半米,借助窗帘透出的光一点一点地搜索着房子。
  我必须抓住它,保罗想,悬挂物将使它下方润滑,我必须牢牢抓住它。
  那镖向下低了一些,向左搜索,向后划了一个圈,对准床。能听到它发出的嗡嗡声。
  是谁在操纵它?保罗想,那人一定在附近。我可以叫越,可他一开门就会被击中。
  保罗身后的厅门吱呀响了一声,接着传来一声敲门声。门开了。
  猎杀镖越过保罗的头顶,对准发出动静的地方。
  保罗右手猛地一抓,向下一按,死死地控制住了那东西,那镖在他手里扭动,发出嗡嗡声,但保罗已牢牢地把它扣住,拼死不松手。他突然猛力一翻,向前一送,啪的一声,镖管被狠狠撞在门把手上,瞄准眼嚓的一声碎了,猎杀镖瘫痪在他手里。
  保罗仍然抓着它……以防万一。
  他抬头,看到夏道特·梅帕丝那双睁大的蓝眼睛。
  “您父亲派我来叫您,”她说,“厅里有人保卫您。”
  保罗点头,眼睛和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奇怪的女人身上。她穿着棕黄色麻制雇工服。她正盯着保罗手上坏掉的武器。
  “我听说过这东西,”她说,“它可能要了我的命,对吧?”
  保罗咽了一口气说:“我……是它的目标。”
  “但它却瞄准了我。”她说。
  “因为你在动。”保罗心想:这家伙是谁?
  “那么您救了我的命?”
  “我救了我们俩的命。”
  “好像您可以让那东西取我的命,而您可以趁机逃走。”她说。
  “你是谁?”他问。
  “夏道特·梅帕丝,管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您母亲告诉我的。我在通往预言室的阶梯旁碰见她的,”她向右一指,“您父亲的手下在等您。”
  那些是哈瓦特的人。他想:我们必须把这东西的操纵者找出来。
  “去告诉我父亲的人,”保罗说,“说我在房子里抓获一只猎杀镖,让他们分散搜索,找到操纵的人。告诉他们封锁房子和周围地区,立即执行。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操纵者一定是个陌生人。”
  保罗想:会不会是她?可他知道不可能。她进来时,猎杀镖还在动。
  “小主人,执行您的吩咐前,我必须明确地告诉您,”梅帕丝说,“您让我欠了一笔水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但我们弗雷曼人是有债必还……不管是黑债还是白债。我们都清楚你们的人中有叛徒,是谁,我们却不知道。但我们肯定他存在。也许那就是操纵那刺肉器的黑手。”
  保罗默默地听着:一个叛徒。他还未开口,那奇怪的女人骤然转身,跑出了门。
  他想要叫她回来,可她走路的姿态告诉保罗她会不高兴的。她已说了自己知道的一切,现在正去执行他的命令。一分钟内,房子里到处都会有哈瓦特的人。
  保罗的思想开始注意另一个奇怪的说法:预言室。他朝梅帕丝刚才指的方向看去。我们弗雷曼人。那她就是弗雷曼人。保罗眨眨眼,运用记忆术把她的形态储存起来:夏道特·梅帕丝,起褶的黑外套,没有一丝白色的蓝眼睛。
  保罗拿着猎杀镖,回到自己的房里,用左手拿起屏蔽带,扣在自己腰上,然后转身跑出房门,向大厅左边冲去。
  她说过母亲就在那儿的什么地方……楼梯……预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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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杰西卡女士在面对严峻考验时靠什么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仔细想想这旬比-吉斯特谚语,也许会有所理解。“通向完美终点的路是没有结局的路。登山向上爬一点是为了证明它是一座山。站在山顶,难以见山。”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家事记评》

  在南翼的尽头,杰西卡看到一个金属螺旋楼梯,通向一道椭圆形门。她回头向下望望大厅,接着走向那道门。
  椭圆形?她觉得奇怪。房子里的门采用这种形状真是少见。
  透过螺旋梯下面的窗户,杰西卡可以看到外边阿拉吉斯的太阳,白色的光芒渐渐西移,夜晚正在来临,长长的影子映在大厅里。
  倾斜的光线照在楼梯上,上面有不少泥块。
  杰西卡伸手抓住护栏,开始向上爬。栏杆冰凉。她在门前停下来,发现上边没有门把,却有一个隐约的压痕,那应该是装门把的地方。
  当然不会是掌锁,杰西卡自语道:“掌锁应该做成某个人一只手的形状,应带有掌纹。但这看起来像掌锁。”有方法打开任何掌锁……她在学校时学过。
  杰西卡向后望了一眼,确信没人注意她,便把手掌放在压痕上,轻轻一压,使掌线变形……手腕一转,再转,掌心沿表面横向滑动旋转。
  她听到咔的一声。
  可这时下边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杰西卡把手从门上拿下来,转身,看见梅帕丝向梯子下边走来。
  “大厅里有人说,公爵派他们来接少主人保罗,”梅帕丝说,“他们有公爵的印鉴,保卫已验证过。”她瞟了一眼门,再看着杰西卡。
  杰西卡想:这个梅帕丝是个谨慎的人,这是不错的象征。
  “从这数过去,保罗在第五间房里,一间小卧室,”杰西卡说,“如果你不好叫醒他,请叫隔壁的越博土。保罗也许需要警醒器。”
  梅帕丝又敏锐地看了一眼椭圆形门,杰西卡想这种表情是不满。杰西卡还没来得及问关于这门和门里有什么东西,梅帕丝已转身匆匆走了。
  杰西卡想:哈瓦特已查过这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太令人担心害怕的东西。
  她推门,门打开,露出一间小屋,对面又有一个椭圆形门,这个门上有轮式把手。
  一个空气锁!杰西卡想。她眼光向下扫,地上有一个螺旋器,上面有哈瓦特的印迹。这门已被打开。有人不小心把螺旋器给碰掉在地上,没有意识到外面的门会被掌锁关上。
  她走进小屋。
  为什么屋内还装空气锁?她问自己。突然想到异形生物被密封在特殊气候环境中。
  特殊气候环境!
  在阿拉吉斯这事是顺理成章的,最耐旱的植物在这儿也得浇灌。
  她身后的门开始合拢。杰西卡拿起哈瓦特留下的木棍把门顶着,她面对里屋装有轮式锁的内门,发现金属门把上方有一行蚀刻的字:“哦,人类!这是上帝创造的美;那么,请伫立于此处,学会爱你神圣朋友的完美。”
  杰西卡全力压在轮上,向左转,内门开了,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脸颊,扬起她的头发。她感到空气在发生变化,气息更加浓厚。她推开门,看到里面一片片的绿,黄色的阳光照射在上面。
  黄色的阳光?她问自己,那么这儿就装有过滤玻璃!
  她跨过门栏,门自动关上。
  杰西卡吸了一口气:“一个湿润的星球温室。”
  到处是生气勃勃的植物和树木。她认出了含羞草、开花的榅桲树、一株玉兰、开着紫花的芙蓉、红白相间的桃花树,还有……玫瑰。
  这真是玫瑰!
  杰西卡低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朵特大的粉红色玫瑰花发出了沁人心脾的香味。她直起身,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她听到一种有节奏的声响。
  她拨开一株枝叶茂盛的灌木树枝,观察房子的中间部分。那儿有一处低矮的喷泉,有一个笛形水道,那有节奏的声响就是一弯细小的水流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后落在一个金属碟中的声音。
  杰西卡调动自己的意识感官,对整个环境进行了全面仔细的探察:这地方大约有10个平方米,建在大厅尾部的上方,与其他地方的建筑风格有所不同。由此判断,这地方是在主体工程完工后很久才增加上去的。
  她在屋子的南墙边停下,面对宽大的过滤玻璃,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的每一处可用空间都栽满了奇特的湿地植物。绿色中传来一阵沙沙声,杰西卡警觉地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装有导管和喷嘴的自动定时伺服系统。一个支臂抬起,喷嘴里洒出一片水雾,支臂自动收缩。她注意一看,这是给一株橛树浇水。
  这房子里到处都有水……而这个星球却惜水如命,这种浪费深深地震撼着杰西卡。
  她抬头望着滤镜外的黄色太阳,在犬牙交错般的地平线远处渐渐下沉,在那个有巨大岩石的地方就被人们称为屏蔽墙。
  杰西卡想:滤镜将白炽的太阳光变得柔和亲切。是谁修了这样一个地方?雷多?也许想用这样一个礼物给我一个惊喜,就像他的风格。可他不可能有时间。而且他一直忙于应付更重要的事。
  她记起了读过的有关报告:许多阿拉凯恩的门窗都用空气锁密封以回收室内的水分。雷多曾经说过,这所房子没有采取这样的措施是为了显示权力和财富,这所房子只装备了基本的防尘设备。
  但这间小屋本身所具有的意义和象征远远超过了这所房子的缺乏密封装置所能代表的。杰西卡估计这里的水足够一千个生活在阿拉吉斯的人使用,也许更多。
  杰西卡沿着窗户走着,继续观察屋里的一切,突然发现喷泉附近半人高的地方有闪闪发光的金属物。那是一个记事簿和一支笔,被扇形树叶遮着。她走过去,来到一张桌子旁,上面有哈瓦特留下的印迹。杰西卡注意到记事簿上的一段留言:
  亲爱的杰西卡女士:这个地方曾给我带来无限快乐,愿它也使您愉快幸福。我们曾受教于同一个老师,愿这间屋子能向您传递同一个信息:欲望使人陷入沉溺,希望之路危机四伏。
  我最衷心的祝福马卡蒂。芬伦女士
  杰西卡点点头,记起雷多曾说过芬伦伯爵曾是皇上在阿拉吉斯的代表。但这条信息暗含着要杰西卡立即注意某事,告诉她留言者也是一个比-吉斯特,伯爵已正式娶她的爱妃为妻,这使杰西卡感到难受。她同时开始寻找隐藏的信息,一定就在附近。每一个比-吉斯特在形势需要时都有义务向其他比-吉斯特传达信息。
  “希望之路危机四伏”是一个暗语,说明附近还留有别的情报。
  杰西卡仔细地摸着留言条的正面和背面,寻找密码信息,可是没有,留言簿的边缘也没有。她将留言记事簿放回原处,心中涌出一阵紧迫感。
  有什么东西在记事簿附近?杰西卡想着。
  可哈瓦特来过这屋子,一定动过这本子。她抬头注意到树叶,对,树叶!她用手指触摸叶子的背面、叶脊和叶脉,找到了!她的手指感觉到了点状密码,迅速读了一遍:“你的儿子和公爵马上会遭遇危险。有一间卧室是专门设计以吸引你的儿子的。哈族设置了死亡陷阱,一个在明处,一个很难发现。”杰西卡强压住自己要去看保罗的冲动,情报必须读完。她的手指继续摸着点状密码。“我不知道威胁的准确性质,但它与床有关。
  对公爵的威胁主要来源于一个亲信或将官的变节。哈族准备把你作为礼物送给一个宠臣,就我所知,这个地方是安全的。请原谅我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由于伯爵不是哈族付钱的对象,因而我的消息来源有限。MF于匆忙中。“
  杰西卡抛开树叶,急忙转身去找保罗,就在此时,空气门猛地开了,保罗跳了进来,右手举着一件东西,用力将门关上。他看见了母亲,分开树叶冲到她面前。保罗看了一眼喷泉,将手和手上的东西放进了水里。
  “保罗!”她抓住他的手,盯着手上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猎杀镖,”保罗说得随便,但她却从说话的口气里听出了异样,“在我房间里发现的,我弄烂了它的发射管,但我想确认一下,水应该能区分出来。”
  “把它浸下去!”杰西卡命令道。
  保罗照做。
  她马上又说:“把手拿出来,让那东西搁在水里。”
  保罗缩回手,甩落上面的水,眼睛盯着那金属物静静地躺在水里。杰西卡折了一根树枝戳了戳那致命的武器。
  没什么反应。
  她将树枝扔进水里,看着保罗,发觉他正用警惕的眼光搜寻着屋子,这是BG(比-吉斯特)习惯。
  “这地方可以藏任何东西。”保罗说。
  “我有理由相信这地方很安全。”杰西卡说。
  “我的房间也说是安全的,哈瓦特说……”
  “这是猎杀镖,”杰西卡提醒儿子,“那就意味着操纵它的人就在屋子里,这东西的操纵器有效半径很小,可能是在哈瓦特搜索以后才装上的。”
  但她想到了树叶所传递的情报,“……一个亲信或将官的变节”,不会是哈瓦特,肯定不会,决不会是他。
  “哈瓦特的人现在正在搜索整幢房子,”保罗说,“猎杀镖差点击中那个来叫我的老女人。”
  “是夏道特-梅帕丝。”杰西卡说,想起了楼梯旁的相遇,“是你父亲叫你去……”
  “那可以等等,”他说,“你凭什么认为这间房里没有危险?”
  她指着留言簿,向他说明了一番。
  保罗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杰西卡内心仍然非常紧张,她想:是猎杀镖,我的天!她使尽浑身解数方才使自己没有发抖。
  保罗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哈可宁人干的,没问题,我们必须消灭他们。”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暗号式敲门,哈瓦特的人要进来。
  “进来。”保罗答道。
  门推开,进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阿特雷兹军服的人,帽子上有哈瓦特部队的徽章。“您在这儿,阁下,”他说,“管家说您在这儿。”他看了一下这房间,接着说:“我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石头堆,里边藏着一个人,手里拿着猎杀镖的控制装置。”
  “我希望参加对他的审讯。”杰西卡说。
  “对不起,女士,我们抓他时太性急,他已经死了。”
  “没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杰西卡问。
  “我们还没有找到。”
  “他是一个阿拉凯恩土著人吗?”保罗问。
  这问题很巧妙,杰西卡点点头。
  “他长得像当地人,”他说,“一个月前就放进了石堆,一直呆在那儿直到我们到达。地下室我们昨天检查过,原封未动,我以名誉担保。”
  “没人怀疑你们搜查的彻底性。”杰西卡说。
  “我怀疑过,女士。我们应该在那儿使用声纳装置的。”
  “我猜你们现在的搜查使用了这东西。”保罗说。
  “是的,阁下。”
  “通知我父亲,我们有事得晚点。”
  “马上执行,阁下,”他扫了一眼杰西卡,“哈瓦特命令:鉴于目前的形势,小主人应在安全的地方受到保护。”他又扫了一眼房间,说:“这是什么地方?”
  “我认为这地方安全,”杰西卡说,“哈瓦特和我都检查过这地方。”
  “那么,我在外边增加警戒,直到我们重新检查过整幢房子以后。”他弯腰,举手给保罗敬了礼,退出去,关好门。
  保罗突然说:“我们是否最好亲自查验一下整幢房屋?您可能发现别人没注意到的东西。”
  “这部分是惟一我没亲自检查的地方,我没这么做是因为……”
  “因为哈瓦特亲自检查过。”他说。
  她敏锐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不相信哈瓦特?”
  “不是,他已经老了……太疲倦。我们能帮他分担一些工作。”
  “那会使他感到羞辱,妨碍他的效率,”杰西卡说,“他知道这件事后,决不会再让一只苍蝇飞进这地方。他会感到羞辱,如果……”
  “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措施。”他说。
  “哈瓦特为整整三代阿特雷兹家族的人出了力,忠心耿耿,”她说,“他值得我们完全地信任和深深地尊敬。”
  保罗说:“当父亲遇到麻烦,你用他说的‘比-吉斯特’主意,说话像利剑。”
  “要是我给你父亲添麻烦呢?”
  “当你跟他争辩的时候。”
  “你不是你父亲,保罗。”杰西卡说。
  而保罗想:那会使她担心,可我必须告诉她,那个叫梅帕丝的女人说我们中有叛徒。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杰西卡问,“这可不是你的性格,保罗!”
  他耸耸肩,重新考虑梅帕丝说的话。
  而杰西卡却想着树叶的情报。她突然做出决定,将树叶交给保罗,告诉他上面的意义。
  “我父亲应该立即知道这个信息,”保罗说,“我用密码发报给他。”
  “不行,”她说,“你最好等到你们俩单独相处时再告诉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是说我们谁也不能信任?”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她说,”这信息是故意送给我们的,传递信息的人相信其真实性,但情况可能是将信息传给我们就是目的。“
  保罗静静地思考着。“在我们中制造不和,达到削弱我们的目的。”他说。
  “你必须悄悄地告诉你父亲,提醒他注意这方面的阴谋。”杰西卡告诉儿子。
  “我懂了。”
  杰西卡转身对着高处的滤光玻璃,注视着西南方,阿拉吉斯的太阳正在下沉……山崖上一轮黄色的光球。
  保罗也转过身,对母亲说:“我认为不是哈瓦特。会是越吗?”
  “他既不是将官,也不是亲信随从,”她答道,“我可以保证他跟我们大家一样仇恨哈可宁人。”
  保罗注意到远处的山崖,心想:也不可能是哥尼……或邓肯。
  会不会是更下层的人呢?不可能,他们都是从世代忠于我们的家族中选出来的,人人清白,有独到之处。
  杰西卡擦擦前额,感到了疲倦。这简直是危机四伏!她看着滤光玻璃外那带黄色的风景,仔细欣赏着。在公爵领地的远处是一排围着高栏的仓储地……那里有许多地下储藏室,里面存着衰微香料,地面上是一座座高耸的瞭望塔。她至少可以看见20个仓储地,一直延伸到屏蔽墙外的山崖下,连绵不断。
  太阳缓慢地消失在地平线下,星星跳了出来。她看见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就在地平线边缘,有节奏地一闪一闪地发光……那是一种颤抖的光:战战兢兢。
  站在旁边的保罗不安地动了一下。
  杰西卡仍然注意着那颗明亮的星,发现它太低,一定来自屏蔽墙处的山崖。
  有人发信号!
  她想要弄懂信号的意义,但那密码她从未学过。
  其他光亮也陆续出现在山崖后的平原上,蓝黑色的背景上,黄光点点。突然左边有一点光变得特别明亮,一闪一闪地退向山崖……速度很快,突然消失。
  山崖那边的假星星马上闪了出来。
  信号……杰西卡的心里充满了预感。
  她暗问:为什么要用光发信号?为什么不用通信网络呢?
  答案很明显:公爵的人现在能监控通信网络的信息。光信号只说明一件事:是敌人在联络……哈可宁的谍报人员。
  身后传来一声敲门声,哈瓦特的一个部下说:“全部清查完毕……阁下,女土。现在该送小主人去他父亲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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