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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弗兰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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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预言和预知——在面对没有回答的问题时,怎样才能检测它们?想一想:多少成分是属于对“波的形式”的实际预测?(正如摩亚迪把它看成幻象一样。)又有多少成分是属于预言家使未来具体化,并使它与预言相符?在进行预言时,应有的和谐又是什么呢?预言家能看到未来吗?
  他能看到弱点、过失或者分裂吗?他可以用言语或决定来使它们破碎,就像用一把划玻璃的刀,一击就把宝石击得粉碎一样?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的个人像》

  “取他们的水。”在黑夜中喊叫的那个人说。保罗压制住恐惧,看了他母亲一眼,他那受过训练的眼睛看到,她已准备好战斗,她的肌肉等待着出击。
  “遗憾的是,我们不得不毁掉你们。”他们头上的那个声音说。
  那是第一个与我们讲话的人,杰西卡想,他们至少有两个人——一个在我们右边,一个在我们左边。
  “Cignoro hrobosa sukares hin mange la pchagavas doi me kamavas na beslas lele pal hrobas!”
  这是他们右边的那人,在盆地的那一边大声说。
  对保罗来说,这些话莫名其妙。但是,由于杰西卡经过比·吉斯特训练,她听出了话的意思。这是契科布萨语,古老的狩猎语言之一。他们头上的那人在说:也许这两个是我们在寻找的陌生人。
  在喊声之后,突然寂静下来。圆圈形的月亮——微微带点象牙兰——从盆地那一边滚动着升到岩石上面,明亮,时隐时现。
  从岩石那边传来攀爬的声音——上面和两边——许多黑色的影子在阴暗中跑动。
  整整一队人!保罗想。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痛。
  一个穿着斑驳色外衣、身材高大的人,走到杰西卡面前。他嘴上的遮蔽物被推向一边,以便能清楚地讲话;在月光下露出浓浓的胡须,但是脸和眼睛藏在倒悬的头罩里。
  “这里有什么——神仙还是人?”他问。
  杰西卡从他的声音中,听出真正的嘲弄,她给予自己一线希望。这是一种威严的声音,在黑夜中发出,使他们感到震惊。
  “我敢保证,是人。”那人说。
  与其说是杰西卡看出,倒不如说是她听出那人长袍的褶缝里藏着刀。她感到万分遗憾,保罗和她都没有屏蔽。
  “你也会讲话?”那人问。
  杰西卡把她所掌握的皇族的傲慢和自大,全都融入她说话的态度和声音。回答是急迫的,但是她还没有听到这个人讲出足够多的话,以便她能肯定地了解他的文化和弱点。
  “谁在黑夜里像罪犯一样地跟着我们?”她问道。
  那个穿外衣戴头罩的人突然抽动,显得紧张,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那暴露出他的许多情况,他有极强的控制力。
  保罗从他母亲身边移开,把他们分成两个进攻的目标,好给他们每人一个更开阔的活动场地。
  带头罩的人转头看着保罗的动作,脸上的狭长部分露在月亮中。杰西卡看到尖鼻子、一只发亮的眼睛——黑色,没有一点眼白,以及深褐色、向上翘的髭须。
  “一个令人喜爱的小伙子,”那人说,“如果你们是来自哈可宁人那里的避难者,也许会受到欢迎。是那样吗,孩子?”
  保罗脑中闪过各种可能性:阴谋?事实?都需要立即做出决定。
  “你们为什么要欢迎避难者?”保罗问道。
  “一个像大人一样思考和讲话的孩子,”那个高个子说,“好,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年轻人。我是一个不向哈可宁纳税的人,那就是我欢迎避难者的原因。”
  他知道我们是谁,保罗想。在他的声音中有一些暗示。
  “我叫斯第尔格,弗雷曼人,”高个子说,“那会让你讲真话吗,孩子?”
  还是同一个声音,保罗想。保罗记得,那次与这个人一起参加了为寻找被哈可宁人杀死的一位朋友而举行的会议。
  “我认识你,斯第尔格,”保罗说,“你那次来为你的朋友找水的时候,我参加了我父亲的会议。你带走了我父亲的一个人,邓肯。
  伊达荷——作为朋友的交换。“
  “伊达荷抛弃了我们,他回到他公爵那里去了。”斯第尔格说。
  杰西卡听出他的声音是伪装的,便做好发出攻击的准备。
  他们头上岩石中的声音叫道:“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斯第尔格。”
  “这是公爵的儿子,”斯第尔格吼道,“他肯定是列特要我们找的那个人。”
  “但是……是一个孩子,斯第尔格。”
  “公爵是一个成年人,而这个小伙于使用了鼓槌,”斯第尔格说,“那是他在沙漠的路上做出的勇敢的跨越。”
  杰西卡听出他在心里把她排除在外,他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吗?
  “我们没有时间来检验。”他们上面那个声音抗议道。
  “可是,他可能是李桑·阿·盖布。”斯第尔格说。
  他在寻找一种预兆!杰西卡想。
  “但是那个女人……”他们上面的声音说。
  杰西卡再次使自己做好准备,那声音中暗示着死亡。
  “是的,这个女人,”斯第尔格说,“还有她的水。”
  “你懂规则的,”来自岩石的声音说,“不能与沙漠一起生活的人……”
  “住口,”斯第尔格说,“时代变了。”
  “列特这样命令过吗?”来自岩石的声音问。
  “你听到过羽翼信使的声音吗,詹米斯?”斯第尔格说,“你为什么要逼迫我?”
  杰西卡想:羽翼信使!这个词有广泛的理解。这是神学和宗教法律的语言,羽翼信使指的是蝙蝠,一种小飞行动物。羽翼信使的声音:他们已经收到了神经印痕装置信息,来寻找保罗和她自己。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职责,朋友,斯第尔格。”他们上面的声音说。
  “我的职责是增强部落的力量,”斯第尔格说,“那是我惟一的职责,不需要有人来提醒我。这个小大人使我感兴趣,他完全长成了大人,他靠许多水生活。他远离父亲的太阳而生活,他没有伊巴德的眼睛,可是他讲起话来和行动起来不像阿拉吉斯洼地的那些软蛋包,他父亲也不。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不可能整夜呆在这里争论下去,”来自岩石的声音说,“如果一只麻雀……”
  “我不会再跟你讲,詹米斯。安静!”斯第尔格说。
  他们上面的那人沉默着,但是,杰西卡听见他在移动,一下跳过窄道,越到了下面的盆地,来到了他们的右边。
  “羽翼信使的声音表明,救你们两个人对我们有益,”斯第尔格说,“从这个强壮的小男人身上可以看出来。他年轻,可以学。但是,你自己怎么样,夫人?”他盯着杰西卡。
  我记住了他的声音和模式,杰西卡想,我可以用一句话控制住他。但是,他是一个强壮的人,不笨,有完全的行动自由,对我们有更多的价值。我将看一看。
  “我是这孩子的母亲,”杰西卡说,“你所欣赏的是他的力量,而部分是由我训练的。”
  “一个女人的力量可以是无限的,”斯第尔格说,“在一个令人敬畏的人身上,肯定是这样的。你是一个令人敬畏的母亲吗?”
  杰西卡把这个问题所暗示的含义抛在一边,真诚地回答说:“不。”
  “你是按照沙漠的方式来训练的吗?”
  “不。但是许多人认为,我的训练方式有价值。”
  “关于价值,我们自己会判断。”斯第尔格说。
  “每个男人都有权做出自己的判断。”她说。
  “那很好,你明白道理,”斯第尔格说,“我们不能呆在这里考察你,夫人。你明白吗?我们不想要你的影子来烦我们,我将把这小大人,你的儿子带走。在我的部落中,他将得到我的支持和庇护。但是你,夫人——你知道,这不是个人的事,这是规则,一般的公众福利的规则。足够了吗?”
  保罗向前走了半步。“你在说些什么?”
  斯第尔格瞟了一眼保罗,仍把注意力放在杰西卡身上。“你可能会给整个部落带来毁灭,除非你自小就生活在这里,受到严格的训练。这是规则,我们不能违背,除非……”
  杰西卡假装做了一个向下跌倒、昏倒在地的动作,明显的外来者会做的动作。这种明显的动作使对方的行动缓了一下。在一件未知的事情被透露时,要解释一件已知的事情只需要一刹那的时间。当她看到他的右肩下垂,去抽长袍皱褶中的武器,指向她新的位置时,她移动了一下,一个转身,手臂一挥,绞在一起的长袍一旋,她靠在了岩石上,那个人无能为力地靠在她面前。
  在母亲采取行动时,保罗退后两步,向黑暗中冲过去。一个有胡须的人挡在他前进的路上,半蹲着,一只手里拿着武器向前跃去。保罗抓住那人的胸骨下面,一个直手冲拳,往旁边一闪,砍在了他脖子根上。在他倒下时,保罗夺过了他的武器。
  然后,保罗跑进黑暗之中,往岩石上爬,武器塞在腰带里。尽管对它的形状不熟悉,他还是认出这是一件发射武器。这说明有关这个地方的许多传闻中,有另一个线索,即这里不使用屏蔽。
  他们将集中精力对付我母亲和那个叫斯第尔格的家伙,她能够对付他们。我必须到达一个安全有利的地方,在那里我能威胁他们,好让她有时间逃跑。
  从盆地传来一阵刺耳的弹簧的咔哒声,子弹打在他四周的岩石上发出呜呜声,他们中有一人轻轻弹了一下长袍。他挤着绕过岩石的一角,发现自己爬入了一个狭窄的垂直缝隙中,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他的背靠在一边的岩壁上,他的脚踩在另一边——
  慢慢地往上爬,尽可能地不弄出声音来。
  他听见斯第尔格的吼声在盆地中回荡:“退回去,你们这些沙蜥脑袋的混蛋!她会折断我的脖子,如果你们走近的话。”
  盆地里传来另一个声音:“那个男孩跑掉了,斯第尔格。我们……”
  “他当然跑掉了,你这沙蜥脑袋的……喔……放松点,夫人!”
  “要他们不要追我的儿子。”杰西卡说。
  “他们已停止追了,夫人。他跑掉了,正如你希望的那样。我的上帝!你为什么不说你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和斗士?”
  “要你的人退后,”杰西卡说,“要他们都到盆地里来,以便我能看见他们……你最好相信,我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她想:这是难得的机会,如果这个人像我认为的那样思想敏捷的话,我们还有一次机会。
  保罗一寸一寸地往上爬,发现了一块狭窄的突岩。在那块突岩上,他可以休息,看到下面的盆地。他听见下面斯第尔格的声音。
  “如果我拒绝呢?你怎样……喔……就那样吧,夫人!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的天,如果你能这样打败我们中最强的人,你的价值就十倍于你的水。”
  现在,考验到了,杰西卡想。她说:“你向李桑·阿·盖布问候。”
  “你可能是传说中的人物,”他说,“但是,当他接受考验时,我会相信的。我知道你和那个愚蠢的公爵一起来到这里……唉哟!夫人!我并不在意你是否杀死我!他是受人尊敬的,勇敢的,但是把自己置于哈可宁的拳头上是愚蠢的!”
  沉默!
  不一会儿,杰西卡说:“他没有选择,但是我们不会为此而争辩。现在,告诉你的那个藏在灌木丛后面的人,不要想拿出武器来对着我,否则我将要你的命,下一个就该他了。”
  “你,”斯第尔格吼道,“按她说的办!”
  “但是,斯第尔格……”
  “照她说的办,你这沙蜥脸的、爬行的、沙脑袋的、四脚蛇的屎!
  照她说的办,否则我将帮她把你肢解。你难道还看不出这女人的价值吗?“
  灌木丛边的那人从半隐藏的地方直起身来,放低武器。
  “他已经照你说的办了。”斯第尔格说。
  “现在,”杰西卡说,“向你的人解释清楚,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不想要年轻发热的脑袋犯愚蠢的错误。”
  “当我们溜进村庄和城市时,我们必须掩盖自己的身份,与低洼地和沟地的人混在一起,”斯第尔格说,“我们不带武器,因为沙蜥牙刀是神圣的。但是夫人,你具有神奇的作战能力。我们只是听说过,有许多怀疑。但是一个人不能怀疑亲眼见到的事实。你控制了一个武装的弗雷曼人,这是一件找不到的武器。”
  斯第尔格声音一落,盆地中起了一阵骚动。
  “如果我答应教你……那神奇的方法?”
  “我会像支持你儿子一样地支持你。”
  “我怎样才能相信你的承诺?”
  斯第尔格的声音不再带有狡猾、诡辩的口气,变得严肃认真。
  “外出到达这里,夫人,我们没有纸来写合约。我们不会做出晚上允诺、天亮便食言的事。当一个男人答应一件事时,那就是契约。作为我的人的领袖,我已使他们受到我的话的约束。教我们这种神奇的战斗方式,只要你愿意,你就会受到我们的庇护。你的水将和我们的水融在一起。”
  “你能代表弗雷曼人讲话吗?”杰西卡问。
  “在一段时间内,也许是。但是只有我哥哥列特,才能代表所有的弗雷曼人。在这里,我保证的仅是一件机密,我的人不会对其他任何营地的人讲到你的事。哈可宁的大队人马已回到沙丘,你的公爵已经死了。据传你们两人在一次巨大的风暴中丧生。猎人不会追踪死去的猎物。”
  那样才安全,杰西卡想,但是这些人有良好的通讯设施,能够送出任何消息。
  “我认为我们应该得到报酬。”她说。
  斯第尔格仍然沉默着。她几乎能看到他的思绪在转动,并感到他的肌肉在手下面移动。
  一会儿之后,他说:“我再说一遍,我已经发话对我的部落有了约束,我的人现在知道了你的价值。哈可宁人能给我们什么呢?我们的自由?哈,不。你有很大的价值,用你自己来收买我们,胜过了哈可宁人宝库中所有的衰微香料。”
  “那我会教你战斗方式。”杰西卡说。她感到自己的话中带有强烈的无意识的正式语气。
  “现在,你愿意放开我?”
  “就那么办。”杰西卡说。她放开他,往旁边问了一步,充分注视着盆地的斜岸。这是难得的尝试,她想,但是保岁必须了解他们,即使我为他学得知识而死。
  在等待的沉默中,保罗慢慢向前运动,以便能更好地观察他母亲所站的地方。在他移动时,他听见沉重的呼吸声,接着突然静止。
  他上面垂直的岩缝里,他感觉到星光映照出那里的一个模糊的影子。
  斯第尔格的声音从盆地里传来:“你,就在那里!不要迫近那个男孩,他不久就会下来。”
  保罗上面的黑暗中,一个年轻的男孩或女孩的声音,说道:“但是,他可能离得不远……”
  “我说,让他呆在那里,契尼!你,四脚蛇的爪子!”
  保罗头上传来小声诅咒的声音,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叫我四脚蛇的爪子!”但是黑影退回,不见了。
  保罗的注意力回到盆地,辨认出他母亲旁边移动的斯第尔格的灰影。
  “你们都过来。”斯第尔格叫道。他转向杰西卡。“我问你,你将如何完成你与我们的那一半交易?你是一个与文件和空洞的合约一道生活的人,好像……”
  “我们比·吉斯特人跟你们一样不会食言。”杰西卡说。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是一片嘘嘘声:“比·吉斯特女巫!”
  保罗抽出缴获的武器,对着斯第尔格的影子练习。但是,那人和他的同伴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杰西卡。
  “这简直是神话故事!”有人说。
  “据说,夏道特·梅帕丝报告了有关你的情况,”斯第尔格说,“但是,对如此重要的事应该调查。如果你是传说中的比·吉斯特,她的儿子将率领我们去天堂……”
  她说:“给你们带来传说的预言家,她讲的是受奇迹和永恒的预言约束的传说,这我知道。你希望看到预兆吗?”
  他的鼻孔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小声说:“我们不能等待典礼仪式。”
  杰西卡想起安排紧急逃跑路线时她看到的一张图,这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图上有一个叫“泰布营地”的地方,它的旁边有一个注释:“斯第尔格”。
  “也许在我们到达泰布营地时。”她说。
  这个意外使他震动。杰西卡想:要是他知道我们使用的策略就好了!她一定干得不错,那种比·吉斯特对原始世界所具有的感召力的武器。这些弗雷曼人已完全准备相信我们了。
  斯第尔格不安地移动着。“我们现在应该走了。”
  她点点头,让他知道,是她允许他们走的。
  他抬头看着保罗,他一直蹲伏在悬岩上面的突岩上。“小伙子,你现在可以下来了。”他又把注意力转向杰西卡,用一种道歉的口气说:“你儿子往上爬时弄出了极大的声音,他还要学习许多东西,以防止他使我们大家都有危险。不过,他还年轻。”
  “毫无疑问,我们还有许多东西要相互学习,”杰西卡说,“同时,你最好照顾好你那边的同伴,我那毛手毛脚的儿子在解除他的武装时他有点粗野。”
  斯第尔格转过身子。“在哪里?”
  “在那些灌木丛后面。”她指着说。
  斯第尔格对他的两个人说:“去看看。”他用眼一个一个地扫视着他的同伴。“詹米斯不见了。”他转向杰西卡,“甚至你的小伙子也知道使用那神奇的斗法。”
  “你将注意到你发布命令时,我的儿子还蹲在上面不动。”
  斯第尔格派去的两个人回来了,他们扶着一个人。那人在他们之间踉跄地走着,喘着气。斯第尔格扫了那人一眼,又注视着杰西卡。“你的儿子只听从你的命令?好,他知道纪律。”
  “保罗,你可以下来了。”杰西卡说。
  保罗站起来,从他隐藏的裂缝里走到月光中,把缴获的弗雷曼人的武器放进腰带里。他转身时,从岩石中又出现一个人,面对着他。
  在月光和灰色石头的反光中,保罗看见一个穿弗雷曼长袍的瘦小的人,阴影罩着的脸从头罩下面窥视着他,一只发射枪的枪口从长袍的褶缝里瞄准他。
  “我叫契尼,列特的女儿。”
  声音逐渐升高,带着一丝嘲笑。
  “我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同伴。”她说。
  保罗紧张地吸了一口气,面前的人闪入月光照着的一条路。他看见一张淘气的脸,黑眸子的眼睛。一张熟悉的脸,他最早的预知梦中那些无数幻象的特征。保罗十分惊讶,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记得这令人生气的浮躁,他曾经以这种方式来描写过这张梦中的脸,讲给圣母凯斯·海伦·莫希阿姆听。“我一定会见到她。”
  这就是那张脸,但是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里见到它。
  “你弄出来的声音就像沙漠愤怒时发出的声音那么大,”她说,“你选择了最难的路爬到这里。跟我来,我将领你走一条容易下去的路。”
  他爬出裂缝,跟着她飘动的长袍,越过波浪形的地段。她跑动起来像一只羚羊在岩石上面跳着舞。保罗感到脸上热血上涌,他感激这黑暗。
  那个女孩!她像命运的火炬,在波浪上飘动,和那使他精神振奋的动作融合在一起。
  不一会儿,他们就和盆地中的弗雷曼人站在了一起。
  杰西卡对着保罗苦笑,但是对斯第尔格说:“这将是一次不错的交易。我希望你和你的人不会对我们的暴力行为生气。似乎……
  有必要的。你正要……犯错误。“
  “从错误中挽救一个人是进入天堂的礼物。”斯第尔格说。他左手摸着唇须,右手从保罗腰间抽出武器,扔给他的一个问伴。“你将有你自己的发射枪,小伙子,在你得到它的时候。”
  保罗想开始讲话,却又犹豫不决。他记起了他母亲的教导:“开始是需要谨慎的。”
  “我的儿子有他所需要的武器。”杰西卡说。她盯着斯第尔格,让他想想保罗是怎样得到发射枪的。
  斯第尔格瞟了一眼那个被保罗征服了的人——詹米斯。那人站在一边,低着头,呼吸沉重。“你是一个难对付的女人。”斯第尔格说。他朝一个同伴伸出左手,弹了一下手指:“Kushti bakka te.”
  又是契科布萨语,杰西卡想。
  那个同伴把两块方形的薄纱放到斯第尔格手中。斯第尔格让它们从指间穿过,把一块薄纱系在杰西卡头罩下面的脖子上,又以同样的方式把另一块薄纱系在保罗的脖子上。
  “现在你系上了巴卡的手巾,”他说,“如果我们分开,你会被认出是属于斯第尔格营地的人。我们将在今后某个时候再来谈武器的事。”
  他走过去,穿过他那一队人,审视着他们,把保罗那个弗雷曼背包交给其中一人背上。
  巴卡,杰西卡想。她想起这是一个宗教术语:巴卡——哭泣的人。她知道这块手巾象征着这帮人团结一致。为什么哭泣会把他们联合在一起?她问自己。
  契尼碰了一下保罗的手臂。“跟我来,小男人。”
  保罗在他说话的声音中隐藏起愤怒,说:“我的名字叫保罗,你最好……”
  “我们将给你取一个名字,男子汉,”斯第尔格说,“在进入成年人测试,智能测试的时候。”
  智能测试,杰西卡翻译着。保罗迫切需要的权力,超过了其他一切需要考虑的问题。她大声说道:“我的儿子已经经过了高姆佳巴测试。”
  在接下来的沉寂中,她知道她使他感到震惊。
  “还有许多东西我们互相还不了解,”斯第尔格说,“但是,我们耽搁的时间太长了,白天的太阳不应该发现我们还在露天地里。”
  他走到保罗击败的那人身边,说:“詹米斯,你还能走吗?”
  詹米斯小声回答:“他使我惊讶,这是一次意外,我能走。”
  “没有意外,”斯第尔格说,“我让你和契尼负责那个小伙子的安全,詹米斯。这些人需要我的庇护。”
  杰西卡盯着那个叫詹米斯的人,他就是在岩石中间与斯第尔格发生争执的人,他的话音中带着死亡。斯第尔格抓住时机,对这个詹米斯强调了他的命令。
  斯第尔格用审视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他的队伍,用手势让两个人走过来。“拉鲁斯、法鲁克,你们把我们的足迹掩盖起来,负责做到不留下任何痕迹。要额外小心——我们还有两个未经过训练的人。”他转过身,举起手,指着盆地那一边,“以班为单位成侧护卫队队形——出发。我们在天亮前到达里吉斯山洞。”
  杰西卡走在斯第尔格旁边,数了数,有40个弗雷曼人,加上他们两个,共有42人。她想:他们就像一个行军中的军事连队——甚至包括那小女孩,契尼。
  保罗走入队列,走在契尼后面。他已经压制住那个女孩引起的阴郁不乐的感觉。此刻,他头脑中留下的记忆只是他母亲怒吼的话:“我儿子已经经过了高姆佳巴测试。”他发现他的手有一种记忆中的痛苦的刺痛感。
  “留心你走的路,”契尼低声说,“不要碰着灌木丛,以免留下痕迹,表明我们走过这条路。”
  保罗咽了一下,点点头。
  杰西卡听着队伍前讲的声音,听见她自己和保罗的脚步声,按照弗雷曼人走路的方式前行。他们40个人走过盆地,发出与这个地方相配的自然的声音——像幽灵一样的小帆船,他们的长袍掠过,留下一串阴影。他们的目的地是泰布营地——斯第尔格的营地。
  她在头脑中反复掂量着这个词——营地。这是契科布萨语,无数世纪以来毫无变化的古老的狩猎语言。营地——危险时刻集合的地方。这个词和它长期的含义,在他们相遇的紧张状态过去之后,就开始被她记住了。
  “我们走得很快,”斯第尔格说,“要是夏修露德(沙蜥)允许的话,我们天亮前就可以到达里吉斯山洞。”
  杰西卡点点头,保存着她的力气。她感觉到她通过意志的力量来控制的疲劳……她承认疲劳,但是努力装出精神奕奕的样子。她集中思考着这支队伍的价值,看出这里所显露出的弗雷曼文化。
  他们所有的人,她想,整个民族都接受服从命令的训练,这对流离失所的公爵来说是多么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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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弗雷曼人具有那极其优异的、被古人称为“斯潘龙波根”的品质——在期望得到某个东西和采取行动去获取那个东西之间,强加于自身的迟滞。
  -一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的智慧》

  他们穿过盆地山壁上的一条裂缝,在天亮时到了里吉斯山洞。
  这条裂缝很窄,他们不得不侧身而行。在薄暮曙光中,杰西卡看见斯第尔格给卫兵布置任务,一会儿,就看见他们开始向悬崖上爬去。
  保罗边走边抬头往上看,看到挂毯一样的被切成横断面的岩壁,窄窄的裂缝口指向灰蓝的天空。
  契尼拉着保罗的衣袍,催他快走,说:“快走,天就要亮了。”
  “爬到上面的那些人要去哪里?”保罗小声问。
  “第一道警戒线,”她说,“快!”
  外面留下一个哨兵,保罗想,真聪明。如果我们以分散的小队走到这个地方,也许更聪明,丧失整个队伍的可能性更小。他沉思着,意识到这是游击思想。他记得他父亲担心的事:阿特雷兹也可能变成一个游击家族。
  “快,快!”契尼小声地催促他。
  保罗加快了脚步,听见身后衣袍的飕飕声。他想起了越那微小的奥伦基督教《圣经》上祖先的话:“天堂在我右边,地狱在我左边,死亡的天使在我身后。”
  他在心里反复吟诵着这一引言。
  他们转过一个弯道,通道变宽了。斯第尔格站在一边,指挥他们进入一个垂直开成的、低矮的山洞。
  “快!”他低声说,“如果巡逻队在这时发现我们的话,我们就只能像笼子里的兔子了。”
  保罗弯腰钻进洞口,契尼跟在他后面也钻了进去。山洞里由头顶上某个地方发出的微弱的灰色光线照明。
  “你可以站起身来。”她说。
  他站直身子,打量着这个地方:一个又深又宽的山洞,圆形的洞顶向高处弯曲,刚刚超过人手能达到的高度。队伍在黑暗中散开,保罗看见他母亲走到一边,打量着他们的同伴。此时,他注意到尽管她的装束与弗雷曼人一样,但却未能与他们混在一起,她行动的方式——给人一种权威和优雅的感觉。
  “找一个地方休息,不要停在过道上,小男人,”契尼说,“这儿有食物。”她把两小团用叶子包着的食物放在他手里,它们发出衰微香料的气味。
  斯第尔格走到杰西卡身后,向左边的那一队人发出命令:“把密封门关上,一定不要使水分外溢。”他转向另一个弗雷曼人。“雷米尔,把发光灯打开。”他抓住杰西卡的手臂,“我想让你看一些东西,神秘的女人。”他领着她转过一块弯曲的岩石,向发光的地方走去。
  杰西卡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洞口,这个洞口开在高高的悬崖壁上。她站在洞口宽阔的边缘上,向外望去。她望见另一个盆地,大约10至12公里宽,盆地四周是高高的崖壁,几丛稀稀疏疏的植物散布在四处。
  她望着灰白色的盆地,看见太阳在远处的斜坡上升起来,照亮了淡褐色的岩石和沙地。她感到阿拉吉斯的太阳好像是从地平线上跳出来的一样。
  那是因为我们想阻止它升起来,她想,夜晚比白天安全。那时,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渴望在这从未下过雨的地方见到彩虹的念头。我必须止住这些念头,它们是虚弱的,我再也不能有虚弱的表现。
  斯第尔格抓住她的手臂,指着盆地那一边。“那里,你会看到真正的德鲁土族人。”
  她看着他指的地方,看见盆地中的运动:在白天的光线下,盆地底部的人散布在对面岩壁的阴影里。尽管距离遥远,他们的行动在清澈的空气中仍十分明显。她从衣袍里拿出双筒望远镜,把焦距对准远处的人身上。手巾飘动,像一个个多彩的蝴蝶。
  “这就是家,”斯第尔格说,“今天晚上我们将到达那里。”他望着盆地,捋着他的唇须。“我的人民在外面工作到很晚,那就意味着这周围没有巡逻队。等一会儿,我们就向他们发出信号,他们会为我们做好准备。”
  “你的人民表现出良好的组织纪律性。”杰西卡说。她放下望远镜,发现斯第尔格正看着她。
  “他们遵守部落保留下来的纪律,”他说,“那就是我们在我们的人之中挑选领袖的方式。领袖应是最强壮的人,他能给大家带来水和安全。”他注视着她的脸。
  她也看着他,注意到他那没有一点眼白的眼睛,被染污的眼窝、挂满灰尘的胡须和唇须,他那贮水袋的管子从他的鼻孔向下弯曲到他的滤析服里。
  “我打败你,对你的领导地位有损害吗,斯第尔格?”她问。
  “你并没有向我挑战。”他说。
  “一个领袖保持他的队伍对他的尊敬是重要的。”她说。
  “那些沙虱没有一个我不能对付,”斯第尔格说,“你打败了我,也就打败了我们大家。现在他们希望向你学……那神奇的打斗方法……有些人感到好奇,希望看到你是否要向我挑战。”
  她掂量着这句话暗示的意义。“在正式的决斗中打败你?”
  他点点头。“我劝你不要这样做,因为他们不会跟你走。你不属于沙漠,他们在我们昨天晚上通过沙漠时,就看到了这一点。”
  “讲究实际的人。”她说。
  “完全是事实,”他看了一下盆地,“我们知道我们的需要,但是,没有多少人现在在离家这样近的地方深思这个问题。我们在外已经很长时间了,准备把我们分担的那部分衰微香料送到自由生意人那里,卖给该死的吉尔德人……愿他们的脸永远是黑的。”
  杰西卡转身离开他,中途又停下来,回头望着他的脸。“吉尔德人?吉尔德人与你们的衰微香料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列特的命令,”斯第尔格说,“我们知道原因,但是它的味道使我们感到厌恶。我们用大量的衰微香料去贿赂吉尔德人,目的是保护我们的天空不受卫星的侵入,这样就没有人窥探到我们在阿拉吉斯地面上所干的事。”
  她掂量着自己问话的分量,想起保罗曾经说过,这一定是阿拉吉斯天空没有卫星的原因。“你们在阿拉吉斯地面上干什么而又不想让人们看见呢?”
  “我们在改变它……缓慢地但肯定地……使它适合人类居住。
  我们这一代人不会看到它,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的孩子,或者他们的孩子的孩子也可能不会看到它……但是,它总有一天会来到。“他那被遮住的眼睛凝视着洞外面的盆地,”裸露的水,高大的绿色植物,人们不用穿滤析服而自由自在地走来走去。“
  原来那就是列特。凯因斯的梦,杰西卡想。“贿赂是危险的,它们会越来越大。”
  “它们是会很大的,”他说,“但是,缓慢的方法总是最安全的。”
  杰西卡转过身去,望着外面的盆地,尽力用斯第尔格在想象中看它的方式看着它。她看到的仅仅是远处灰色芥末污渍般的岩石,以及岩石上空移动的尘雾。
  “啊!”斯第尔格说。
  她起初以为那是巡逻队的车辆。后来,她意识到那是海市蜃楼——沙漠上空悬浮的景色:远处摇摆不定的绿叶,近处沙面上蠕动的长长的沙蜥,沙蜥背上飘动的弗雷曼人长袍。
  海市蜃楼慢慢地消失了。
  “骑在沙蜥背上是很舒畅的,”斯第尔格说,“但是,我们不允许产菌的制造者进入这个盆地。因此,我们今晚必须走。”
  制造者——他们对沙蜥的称呼,她想。
  她判断出他话中的含义,即他所说的不能让制造者进入这个盆地的含义。她也知道她在海市蜃楼中看到的,弗雷曼人骑在一条巨蜥背上的景象的含义。她使用了极大的控制力,才没有表露出她对那暗示感到的震惊。
  “我们该回到其他人那里去,”斯第尔格说,“那些人也许怀疑我与你在调情。有人已产生妒忌,妒忌我昨晚在吐奥罗盆地与你斗时,我的手尝到了你的美丽。”
  “那样就够了。”杰西卡骂了一声。
  “我没有恶意,”斯第尔格温和地说,“在我们这里,对妇女是不能做出违背她们意愿的事的……对你……”他耸耸肩,“……不需要那样的约束。”
  “你要记住,我曾是一位公爵夫人。”她说。但是她的声音更加冷静。
  “如你所愿。”他说,“现在是封闭这个洞口的时候,松一松滤析服。我的人今天需要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明天,他们的家人不会让他们安心休息的。”
  他们两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杰西卡看着外面的阳光,从斯第尔格的话中听出他未说出来的主动帮助的愿望,而不仅仅是支持。他需要一个妻子?她知道,她可能和他走到那一步,那或许是一种可以结束部落间为争夺领袖地位而发生冲突的方法。合适的男人与合适的女人的结合。
  保罗怎么办?谁能讲清父亲关系的那些规则在这里是否适用?
  几个星期来她怀的这个还未出世的女儿又怎么办?她让自己去充分面对她肚子里成长的另一个孩子的意义,去了解自己怀孕的动机。她知道为什么——她屈服于要面临死亡的所有生物的长期的趋势——通过怀孕来寻求延续后代的趋势。物种的繁殖的趋势战胜了他们。
  杰西卡瞟了一眼斯第尔格,看见他看着自己,等待着。一个女人生出的女儿与他那样的男人结婚——这个女儿的命运将会如何?她问自己。他是否会限制一个比·吉斯特必须遵从的必要的规则?
  斯第尔格清了清嗓子,表明他理解她想的一些问题。“对一个领袖来说,重要的是使他成为领袖的东西,那就是他的人民的需要。如果你教我你那神奇的打斗方法,如果我们中一个人向另一个人挑战的日子到来的话,我会提出某种选择。”
  “有几种选择?”她问。
  “塞亚迪娜,”他说,“我们的圣母老了。”
  他们的圣母!
  她还来不及弄清这件事,他又说:“我没有必要主动提出当丈夫,这不是个人的事情。因为你很漂亮,是值得男人追求的女人。但是,假如你成了我的一个女人,那也许会导致一些年轻人认为我太贪图肉体的欢乐,而不太关心部落的需要。甚至现在,他们也在听我们谈话,观察着我们的行为。”
  一个估量自己决定的轻重,考虑后果的男人,她想。
  “我的年轻男人中有那样一些人,他们到了血气方刚的年龄,”
  他说,“必须让他们安然度过这一时期,我不可以给他们留下一些能向我挑战的理由。因为我将不得不使他们残废,杀死他们。对一个领袖来说,这不是正当的方式,如果它能避免的话。你知道,领袖是那些把一群暴徒和民众区别开来的人物之一,他保持着个人的水平,尽可能不让个人和一个民族变成暴徒。”
  他的话,他的意识深处,他向她谈的,以及她秘密听他谈的一些事实,使她对他进行重新估价。
  他有气质,她想。他从哪里学到这样的内心平衡?
  “要求我们挑选领袖的法则是正义、公正的法则,”斯第尔格说,“但是,它并不是说正义总是一个民族所需要的东西。我们现在真正需要的是成长和繁荣的时间,以及把我们的人力分布到更广阔的土地上的时间。”
  他的祖先是什么?她想知道。这样的繁衍是怎样来的?她说:“斯第尔格,我理解你。”
  “这是我的怀疑。”他说。
  “我们每个人都明显地低估了对方。”她说。
  “我想要结束这种关系,”他说,“我希望和你建立起友谊……
  信任。我想要那种相互间的尊重,真心的,而不是草率的性的要求。“
  “我理解。”她说。
  “相信我吗?”
  “我听到了你的真心话。”
  “我们中间,”他说,“塞亚迪娜,虽然她们不是正式的领导人,却拥有特殊的荣誉。她们进行教育,她们在这里维持着神的力量。”
  他触摸着胸膛。
  现在,我必须探索这个不可思议的圣母,她想。“你谈到你们的圣母……我听到过传说和预言中的一些话。”
  “据说一位比·吉斯特和她的子孙拥有打开我们未来的钥匙。”他说。
  “你要相信,我就是那个比·吉斯特。”
  她观察着他的脸,想:新生的芦苇容易死去,开始时总要冒巨大的危险。
  “我们不知道。”他说。
  她点点头,想:他是一个可敬的人,他想从我身上得到某个预兆而不会告诉我这个预兆以使命运相反。
  杰西卡的头转动着,凝视着下面盆地中金色的影子,深红色的影子。洞边含有灰尘的空气在流动。她突然变得像猫一样警惕。她知道具有比·吉斯特魔力的隐语,也知道如何使用圣徒传说中的技巧,使用恐惧和希望去迎合她此刻的需要。然而她感到了这里急剧的变化……在这些弗雷曼人中间,有人一直在从事并利用比。
  吉斯特牧师的魔力。
  斯第尔格清了清喉咙。
  她感到他不耐烦了,知道白日在向前推进,人们等待着要封闭这个洞口。这时,她开始大胆地行动起来。她意识到她所需要的:达。阿。赫克曼——某个宗教学派的解释——会给予她……
  “亚达布。”她小声说。
  她迅速展开记忆,她的脉搏加快,比·吉斯特的训练从不载有这种感觉的信号,这可能是亚达布——自发地出现在她心中的强烈记忆。她强使自己专心于这种记忆,让话自然地讲出来。
  “圣语是这样说的,”她说,“在远远的尘土尽头……”她从衣袍里伸出一只手臂,看见斯第尔格睁大眼睛,听见身后一阵衣袍飒飒的响声。“我看见一个——拿着儆戒书的弗雷曼人,”她抑扬顿挫地说,“他对着阿·拉特——他所挑战并征服了的太阳——读道,他对沙都斯读道:‘我的敌人像被吃掉的绿叶,/站在那暴风雨的路上。/难道你没有看到主所做的?/他把瘟疫送到他们中,/设计下阴谋来反对我们。/他们像被猎人驱散的鸟,/他们的阴谋像喷出的毒丸。’”
  她浑身颤抖,手臂落下来。
  她身后洞穴里面的黑暗中传来许多低低的应答声:“他们的工事已被推翻。”
  “上帝的怒火涌上了胸膛。”她说。她想:现在走上了正轨。
  “上帝的火已燃烧起来。”人们回答道。
  她点点头。“你的敌人一定会灭亡。”她说。
  “比·拉·凯法。”他们回答道。
  突然一片静寂,斯第尔格向她躬身行礼。“塞亚迪娜,”他说,“如果夏修露德允许的话,你仍然可以被接纳,成为一个圣母。”
  被接纳,她想,奇特的解释方式,但是其余的足以与隐言相符。
  她觉得对她所做的一切是一个极大的讽刺。我们比·吉斯特牧师的魔力很少失灵过,在这荒芜的沙漠里也有为我们准备的地方。沙拉特的祷词已经道出了我们的藏身地。现在……我必须扮演奥丽亚,上帝的朋友……对流浪民族来说,塞亚迪娜已经把我们比·吉斯特的预言深深印在他们心中,他们甚至把他们的女牧师称为圣母。
  保罗站在洞里的黑暗之中,契尼在他旁边。他仍然能感到她给他的食物的味道——鸟肉和谷物混合着衰微香料精,包在叶子里。
  品尝这种食物时,他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一种浓缩的衰微香料,因而还存在着一些害怕。他知道香精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作用——衰微香料的转化把他的记忆推入到预知梦中。
  “比-拉。凯法。”契尼小声说。
  他看着她,看着弗雷曼人似乎用敬畏的心情接受他母亲的话。
  只有那个叫詹米斯的人似乎没有加入这种仪式,他把自己排除在外,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吐衣——亚克哈——辛——曼格,”契尼低声吟道,“吐衣——旁拉——辛——曼格。我有两只眼,我有两只脚。”
  她惊奇地盯着保罗。
  保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使内心的烦乱平静下来。他母亲的话已控制住了衰微香料所起的作用,他感到他母亲的声音在他心里,像燃烧的火焰上下跳动。最后,他感到她的那种讥笑的好处——他很了解她!但是,无论什么也不能阻挡因一点点衰微香料食物而开始发生的事。
  令人感到可怕的目的!
  他感觉到了那不能逃避的种族意识。他清楚地知道那是梦中的事实,极其准确。他倒在地上,背靠岩石坐下,完全沉浸于梦中。
  梦流入那没有时间的地下层,在那里他可以感觉到时间,感觉到可能找到的路,未来的路……过去的痕迹:一只眼睛看过去,一只眼睛看现在,一只眼睛看未来——所有一切都结合成一个三只眼睛的幻象,他看到时间变成了空间。
  他觉得存在着超越自我的危险,他必须紧紧抓住现在。他感觉到变得模糊的偏转的经历、流动的时间,不断地把现在凝固成永久的过去。
  抓住现在,他第一次感到周围极其稳定不变的时间的运动,由于潮流、波、波浪和逆波的运动而复杂化,就像海边击在岩岸上的碎浪。他对先知有了新的理解,明白了无时间的原因,也知道了错误所在,并立即感到了恐惧。
  他意识到,先知是把它揭示出来的现象和各种限制结合在一起,立即变成准确而有意义的错误的源泉。海森堡的受干扰的模糊理论即显示出他所看到的,并改变他所看到的东西的能量消耗。
  他所看到的是这个山洞里时间的关联,各种可能性交织在一起。在那里,最细微的动作——眼睛的一眨,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错放的一粒沙——都可能移动横越这未知世界的巨大的杠杆。他看到暴力行为的结果容易受到如此多的变量的影响,以至于他细微的动作就会使这种模式发生巨大的变化。
  他想把这个梦中幻象固定住,可是,这也是要产生后果的行为。
  无数的后果线从洞里向外呈扇形散开;沿着大多数后果线,他看到他的尸体,血从一个大的刀伤伤口中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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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的父亲,帕迪沙皇帝,在完成了围攻并杀死雷多公爵后,把阿拉吉斯归还给哈可宁。那一年,他已72岁,然而看起来还不到35岁。他很少穿萨多卡军服,而常戴着顶载有象征皇室的金狮饰物的黑色贝斯格帽,出现在公众面前。军服容易使人想起他权力所达到的地方,然而他并不总是那样喧嚣。他想那样做时,他可以发挥他的魅力,表现出真挚。但是,近来这些天,我常常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是否就是看起来的那样。现在,我认为他是一个不断拼命想从一个看不见的笼子的栏栅里逃出来的人。你一定记得,他是一个皇帝,一个朝代的天父。这个朝代使人回想起那最暗淡的历史。但是我们并不承认他是一个合法的儿子。难道这不是一个统治者所遭受到的最可怕的失败?我的母亲服从姊妹会的计划,杰西卡夫人则不服从。她们中哪一个最强大?历史已经回答了吗?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我父亲的家事》

  杰西卡在黑暗的洞中醒来,感觉到她周围弗雷曼人的骚动,闻到了滤析服的苦辣味。她内部的时间知觉告诉她,外面不久将是黑夜,但是洞内现在仍处在黑暗之中,因为它被用来保持身体湿度的塑料罩与沙漠隔开。
  她意识到,由于极度疲惫,她完全放松地睡了一觉。这表明她对在斯第尔格的部队中的人身安全做出了某种非意识的估计。她在用长袍做成的吊床上翻了翻身,双脚滑落到岩石地面上,伸进沙漠用的靴子里。
  我必须系好呈袋形的靴子,以便不妨碍滤析服抽水打气,她想,有许多事需要记住。
  她仍然可以感觉到早晨所吃食物的味道——少量的鸟肉和谷物混合着衰微香料,用叶子包着。她突然想到时间的使用在这时倒转:夜晚是白天的活动,白天是休息的时间。
  夜隐蔽着一切,夜里最安全。
  她从岩壁吊床的钉子上解下长袍,在黑暗中摸索着,直到找到长袍领子,迅速地把它穿在身上。
  如何把信息送出去,送给比·吉斯特人?她问自己。必须告诉他们,有两个在阿拉凯恩避难的迷路的人。
  球形发光灯照着洞的深处,她看到人们在那里运动着,保罗在他们中间。他已穿好了衣服,他的头罩抛在后面,露出鹰一样的阿特雷兹人的侧面像。
  他们休息之前,他的表现十分奇特,她想。孤独,就像一个刚从死亡中回来的人,还没有完全清醒地意识到他的归来。他的眼睛半闭着,像玻璃一样,省视着自己。这使她想起他的警告:饱和的衰微香料食物容易使人上瘾。
  有没有副作用?她问自己。他说它与他的预知能力有关,但是奇怪的是他对他看见的保持沉默。
  斯第尔格从她右边的黑暗里走来,走过发光灯下的那群人。她注意到他用手指捋胡须的方式,他那警惕的、猫一样偷偷走来的表情。
  突然的恐惧袭击着杰西卡,她察觉到保罗周围的人明显地很紧张——僵硬的动作,仪式般的姿势。
  “他们受到我的庇护。”斯第尔格用闷雷般的声音大声说。
  杰西卡认出了斯第尔格对面的那个人——詹米斯!她看到詹米斯的愤怒——他那紧缩的双肩。
  詹米斯,保罗打败的那个人!她想。
  “你知道族规,斯第尔格。”詹米斯说。
  “谁又知道得更清楚呢?”斯第尔格问。她听出他话音中的和解口气。
  “我选择决斗。”詹米斯叫道。
  杰西卡快速跨过去,抓住斯第尔格的手臂。“这是什么?”她问。
  “是艾姆泰尔规则——一种破坏性的测试,”斯第尔格说,“詹米斯要检测你在圣传中起的作用。”
  “她必须找人代替,”詹米斯说,“如果代替她的人赢了,一切就都是真的。但是,据说……”他一眼瞟过拥过来的人们:“……她不需要在弗雷曼人中挑选代替者,那意味着她只能在她带来的人中挑选。”
  那就是说,他要与保罗单打独斗!杰西卡想。
  她松掉斯第尔格的手臂,向前跨了半步。“我一直是由我自己参加决斗,”她说,“这个意思够简单……”
  “你不要给我讲我们的决斗方式!”詹米斯喝道,打断了她的话,“没有比我看见的更多的证据,就不要讲。斯第尔格昨天早上可能告诉了你该说些什么。他也许对你过于宠爱,你也许在花言巧语地愚弄我们,希望在我们之中制造假象。”
  我能够战胜他,杰西卡想,那也许会与他们解释的圣传的决斗方式相冲突。她再一次对比·吉斯特牧师的魔力在这个星球上被歪曲而感到惊讶。
  斯第尔格看着杰西卡,用低沉但有意让人们听见的声音说:“詹米斯是一个记仇的人,塞亚迪娜。你的儿子打败了他,并且……”
  “那是一次意外,”詹米斯咆哮道,“在吐奥罗盆地有女巫的魔力,我现在将证明这一点!”
  “……我自己也打败过他,”斯第尔格继续说,“通过这次泰哈迪式的挑战,他也想向我进行报复。他曾经想成为一个好领袖,但是在他身上有过多的暴力——过多的加弗拉,精神错乱。他嘴上说的是规则,心里想的却是萨法:背离上帝的行为。不,他决不可能成为一个好领袖。我保留他这样长的时间,是因为他在战斗中还有用。但是,他发狂的时候,他对他自己的社会却是危险的。”
  “斯第尔格……”詹米斯怒吼道。
  杰西卡明白斯第尔格的意图,想使詹米斯发怒,而不向保罗挑战。
  斯第尔格面对着詹米斯,杰西卡再一次听出他吼声中缓解的语气。“詹米斯,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他是……”
  “你称他为大人,”詹米斯说,“他母亲说他已通过了高姆佳巴测试,他已经长大成人。还有过多的水。那些背他们背包的人说,里面有好几公升的水!而我们一吮吸我们贮水袋中的水,出现的却是露珠。”
  斯第尔格看了一眼杰西卡。“是真的吗?你们背包里有水?”
  “是的。”
  “好几公升水?”
  “两公升。”
  “打算用这样的财富做什么?”
  财富?她想。她摇摇头,感到他问话中的冷冰冰的语气。
  “在我出生的地方,水从天上落下来,流过大地,流进大河,”她说,“还有十分宽阔的水的海洋,以至于你看不见海的对岸。我并没有受过训练要遵守你们有关水的纪律,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们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一片叹息:“水从天上落下来……流过大地。”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些人正好丢失了贮水袋,今天晚上到达泰布之前,将会有巨大的困难?”
  “我怎么会知道?”杰西卡摇摇头,“如果他们需要,把我们贮水袋中的水给他们。”
  “那就是你打算用这财富要做的吗?”
  “我的意图是拯救生命。”她说。
  “那么我们接受你的恩赐,塞亚迪娜。”
  “你用水收买不了我们,”詹米斯咆哮道,“你也不会使我发怒而向你挑战,斯第尔格。我知道,在我证明了我的话之前,你一直在怂恿我向你挑战。”
  斯第尔格面向詹米斯。“你决心要逼迫这个孩子与你决斗,詹米斯?”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恶意。
  “她必须有人代斗。”
  “即使她在我的庇护下?”
  “我在使用艾姆泰尔规则,”詹米斯说,“这是我的权利。”
  斯第尔格点点头。“那么,如果这个孩子没有把你打倒,在那之后,你将应战我的刀。这次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收回我的刀。”
  “你不能这样做,”杰西卡说,“保罗只不过是……”
  “你不应该干预了,塞亚迪娜,”斯第尔格说,“哦,我知道你能战胜我,因此,也能战胜我们之中的任何人。如果我们联合起来,你就不能战胜我们,一定是这样。这就是艾姆泰尔规则。”
  杰西卡沉默了,在绿色的发光灯的灯光下盯着他,看见他面部表情恶魔般地冷酷。她把注意力转向詹米斯,看见他皱着眉,表情忧郁。我早就该看到:他忧心忡忡。他是那种沉默的人,一个有心计的人。我早该做好准备。
  “如果你伤了我的儿子,”她说,“我要和你斗一斗。现在我向你挑战,我将把你剁……”
  “母亲,”保罗向前迈了一步,碰了碰她的衣袖,“也许让我向詹米斯解释一下……”
  “解释!”詹米斯狞笑着说。
  保罗沉默了,瞪着那个人。保罗不怕他。詹米斯似乎显得行动笨拙,他们那晚在沙漠里相遇时,他轻易地就被打败。但是保罗感到洞中的紧张形势,仍然记得预知梦中的自己死在刀下。在那梦中,他似乎无路可逃……
  斯第尔格说:“塞亚迪娜,你必须退回到……”
  “不要叫她塞亚迪娜!”詹米斯说,“那还没有得到证明。她知道祷文,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中的每一个孩子都知道祷文。”
  他讲得够多了,她想,我有控制他的办法,我可以说一句话让他不动。她踌躇着:我不能阻止他们所有的人。
  詹米斯盯着她,脸上露出恐慌。
  “我将要你死得痛苦,”她用同样的声调说,“在你决斗时,一定要记住它。你会感到死的痛苦,正如通过比较,你会认为高姆佳巴测试是一种幸福的回忆一样。你会扭曲你的整个……”
  “她在对我使用咒语!”詹米斯吓得喘不过气来,他用握紧的拳头塞住耳朵,“我要对她保持沉默。”
  “原来如此。”斯第尔格说,向杰西卡投去警告的眼光,“如果你再讲,塞亚迪娜,我们将知道你在施用巫术,你就会受到惩罚。”他点头示意她退回去。
  杰西卡感到有几只手拉着她,把她拉回到原地。但她觉得他们并不是不友好。她看见保罗与人群分开,她朝詹米斯点了点头。一脸淘气的契尼在保罗的耳边小声说着话。
  队伍形成一个圆圈,有人拿来了更多的发光灯,它们组成了黄色的环形光。
  詹米斯走进圆圈,脱下长袍,卷成一团投到人群中。他穿着漂亮的缝着横褶的银灰色滤析服,站在那里,弯着腰,从一根贮水袋的管子里喝着水;然后伸直身子,脱去滤析服,小心地把它递给人群中的人。他围着腰布,穿着某种紧身的盖住脚面的织物,左手拿着一把啸刃刀,等待着。
  杰西卡看到那个女孩契尼在帮助保罗,她把一把啸刃刀塞进保罗手里,他掂量了一下,试试它的重量和平衡。杰西卡想起,保罗在普拉纳和宾都,其神经和素质方面都受过训练。他是在一所极其严厉的学校里学习格斗的,他的老师,像邓肯·伊达荷和哥尼·哈莱克等,他们自己的一生都充满了传奇。这个孩子熟悉比·吉斯特的迂回格斗技法,他看起来柔顺而又自信。
  可是,他只有15岁,她想,他没有屏蔽。我必须阻止这场搏斗。
  无论如何,总是有办法的……她抬头看见斯第尔格在看着她。
  “你不能阻止搏斗,”他说,“你也不能讲话。”
  她一只手捂住嘴,想:我已经把恐惧植入詹米斯的大脑,这也许会使他行动缓慢一些……要是我能念咒——真正地念咒就好了。
  保罗独自站在刚好处于圈内的地方,穿着他作为战斗服的滤析服,右手举着啸刃刀,赤脚站在发出嗞嗞响声的沙岩上。伊达荷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过他:“当你感到不适的时候,赤脚是最好的。”
  契尼指点的话语仍然留在他意识里:“詹米斯在一次格挡之后,会转到右边,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习惯。他会利用你眨眼的时候砍你一刀。他可以使用任何一只手,注意他刀换手的时刻。”
  保罗身上最强的一点是他受到的训练,他的整个身体都感受到了它。还有他本能的机械反应,这是他日复一日,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在训练场上反复练习获得的。
  哥尼·哈莱克的话也必须记住:“优秀的用刀斗士要同时想到刀尖、刀刃和刀剪。刀尖也可以砍,刀刃也可以刺,刀剪可以锁住对方的刀刃。”
  保罗瞟了一眼啸刃刀,没有刀剪,只有细细的圆环把手,上面有突出的宽边护手。即使这样,他也清楚他并不知道这刀刃断裂的程度,甚至不知道它是否会断。
  詹米斯开始沿着保罗对面的圈边缘向右移动。
  保罗蹲下。他没有屏蔽,但是,他受过训练,懂得如何在难以捉摸的战场上战斗;如何在适当的时候发起攻击,并将进攻的速度控制在必要的缓慢程度,来刺穿敌人的屏蔽;如何以最大的速度来进行护卫。尽管训练他的人一再地警告他,不要依赖对屏蔽的迟缓的进攻速度,但是他知道,屏蔽意识已成了他的一部分。
  詹米斯有礼貌地叫道:“愿你刀断人亡!”
  这把刀会断,保罗想。
  他告诫自己,詹米斯也没有穿屏蔽,他也没有受过如何使用屏蔽的训练,因而没有穿屏蔽的斗士的那种压抑感。
  保罗望着圆圈那一边,凝视着詹米斯。那人的身体看起来像干枯的骷髅上打结的鞭绳,他的啸刃刀在发光灯的绿光中发出米黄色的光。
  恐惧震慑着保罗,他突然感到孤独,就像赤裸裸地站在人群之中的朦胧的黄色闪光之中。预知使他有了无数次的经历,暗示了未来最强大的潮流,以及一系列指导它们的决策。然而,这是真正的战斗,是悬于数不清的灾难之中的生死之斗。
  他意识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可能使未来颠倒。在观看的人群中有人发出咳嗽声,发光灯的光线变化着,一片虚构的阴影。
  我害怕,保罗告诉自己。
  他在詹米斯对面小心地绕着圈子,静静地、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比·吉斯特的祷文,以此来抵抗心里的恐惧,“恐惧是思想的杀手……”这话像一场凉爽的冷水浴,淋遍全身,他感到肌肉自动松弛下来,变得平静,并处于随时进攻的状态。
  “我要用你的血来洗我的刀!”詹米斯嚎叫着。在发出最后一个词时,他猛扑过来。
  杰西卡看见了这一动作,但忍住了喊叫。
  在攻击所到之处,只有空气。保罗站到了詹米斯身后,无遮拦地直刺詹米斯露出的后背。
  “刺,保罗,刺!”杰西卡在心里尖叫道。
  保罗乘隙发动攻击,但动作缓慢,以至于詹米斯及时闪开,后退,移到了右边。
  保罗退回原地,蹲下去。“首先,你必须找到我的血。”他说。
  杰西卡意识到,她儿子身上体现了屏蔽斗士的动作的协调一致。她突然感觉到那是一件有两种收益的事。那男孩的反应是年轻人和受过训练的人的反应,达到了这些人从未见过的顶峰。攻击的动作也是受过训练的,并受到必须刺穿屏蔽障碍的训练。屏蔽弹回速度太快的攻击,只有缓慢不实的攻击才能刺人,这需要控制和计谋才能穿透屏蔽。
  保罗看到那一点了吗?她问自己。他应该看到。
  保罗再一次进攻,乌黑的眼睛闪着光。他的身子在发光灯的灯光下,变成了朦朦胧胧的黄色影子。
  保罗又一次滑开,缓慢地反攻。
  又一次。
  每次进攻,保罗的反击都慢了一步。
  杰西卡看见了她希望詹米斯没有看见的事,保罗的护卫动作是盲目地快。但是它们每次都按照他所取的极其准确的角度移动,如果屏蔽有助于使詹米斯的攻击偏斜的话。
  “你的儿子在戏耍那个可怜的笨蛋?”斯第尔格问。她还来不及回答,他就挥手让她安静。“对不起,你必须保持沉默。”
  此刻,地上的两人在相互绕着圈子。詹米斯拿刀的手向前伸出,微微倾斜;保罗蹲着,刀低低地带着。
  詹米斯再一次向保罗扑过去。这次他绕到右边,保罗一直躲在那里。
  保罗没有后退,也没有闪开,而是用刀尖去迎接那人拿刀的手,然后闪开,弯到左边。他感激契尼给他的指点。
  詹米斯退入圆圈中央,抚摸着拿刀的手,血从伤口上摘下来。
  过了一会儿,血不流了。他睁大双眼,定定地盯着——两个蓝黑的洞——在发光灯朦胧的光线中,用审慎的眼光打量着保罗。
  “哦!那一个受了伤。”斯第尔格喃喃地说。
  保罗蹲下,准备着,像他在训练中第一次见血后要求所做的那样,高声叫道:“你服不服?”
  “哈!……”詹米斯喊叫道。
  一阵愤怒的喃喃声在人群中响起来。
  “等一等!”斯第尔格高声说,“这小伙子不懂我们的规则。”然后对保罗说:“在泰哈迪式挑战的决斗中没有投降,死亡才是它的结果。”
  杰西卡看到保罗紧张而又艰难地咽了一下。她想:他从未像这样杀过人……在这热血的初战中。他能这样做吗?
  保罗被詹米斯逼着,向右慢慢地绕着圈子。预知梦中,这个山洞里时间迅速缩短的变化又折磨着他。他对此新的理解告诉他,在这次决斗中,有太多的决定需要迅速做出,为前进扫清道路。
  变化重变化,这就是这个山洞与他前进的道路有着弄不清的联系的原因。它就像洪水中的一块巨石,在它周围的急流中产生出无数的旋涡。
  “结束战斗,小伙子,”斯第尔格低声说,“不要耍弄他了。”
  保罗依赖他自己速度上的优势,突然向前冲入圈内。
  詹米斯往后退,意识到,这决不是在泰哈迪挑战决斗中容易对付的人,也不是弗雷曼的啸刃刀容易捕捉的对象。
  杰西卡看到詹米斯脸上绝望的阴影。现在是他最危险的时候,她想。他在拼命,很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看到的不是像他自己人一样的小孩,而是生下来从小就受到训练的战争机器。我种植在他心灵上的恐惧已在起作用了。
  她发觉自己对詹米斯有些同情——对他即将对她的儿子采取的冒险行动而产生出的感情。
  詹米斯可能会做出任何事——不可能预料的事,她告诉自己。
  她想知道,保罗是否已经看到了这个即将发生的事,是否他在重复这个经历。但是,她看到了她儿子运动的方式,一串串汗珠出现在他的脸上和肩上,小心谨慎的动作。她第一次觉察到保罗天赋才能方面的不确定因素,然而却不能理解这个缺陷。
  保罗加快了步伐,绕着圈子,但不进攻。他已经看到对方的害怕。在保罗的意识中,回忆起邓肯·伊达荷的声音:“当你的对手对你感到害怕的时候,那你就让害怕自由发展下去,让害怕去影响他,让害怕变成恐惧。感到恐惧的人会与自己作战。最终他将拼命地进攻,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但是要相信,感到恐惧的人通常会犯致命的错误。你受这方面训练的目的,是发现这些错误,并利用这些错误。”
  山洞里的人开始嘀咕起来。
  他们认为保罗在戏耍詹米斯,杰西卡想,他们认为,保罗没有必要表现得如此残忍。
  但是她也感到人们潜在的兴奋,他们欣赏这一壮观的决斗场面。她能看到聚集在詹米斯身上的压力,这种压力已聚集到詹米斯不能容忍的程度。她、詹米斯或者保罗都十分清楚。
  詹米斯高高跳起来,用他的右手向下砸。但是,这只手是空的,啸刃刀已经换到了左手上。
  杰西卡紧张地喘了一口气。
  契尼已经告诫过保罗:“詹米斯可以用双手使刀。”他所受的训练使他顺便吸收了那一诀窍。“注意他的刀,而不要去注意他拿刀的手。”哥尼·哈莱克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过他,“刀比拿刀的手更危险,刀可以用任何一只手去拿。”
  保罗已看出詹米斯的弱点,脚下功夫差,因而他心跳的时间要长一些,必须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使心跳恢复正常。詹米斯跳的意图是转移保罗的视线,把刀从右手换到左手。
  除了发光灯昏暗的黄光和围观的人的乌黑眼睛,其他一切就像在练习场上学习一样。在身体自身的运动可以用来抵抗的地方,屏蔽并不重要。保罗用了一个使人感到模糊的动作,挥动着自已的刀,滑向一边,刀突然伸向詹米斯的胸膛,然后闪开,看着詹米斯倒下去。
  詹米斯像一个软绵绵的口袋落到地上,脸朝下,喘了一口气,脸转向保罗,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眼睛看着外面,就像黑色的玻璃珠。
  “用刀尖杀人缺乏艺术,”伊达荷曾经给保罗讲过,“但是出现了好机会,就不要让它束缚了你的手脚。”
  人们向前冲,站满了圆圈内。他们把保罗挤到一边,在一阵纷乱中,把詹米斯的尸体包了起来。不久,一群人抬着用长袍裹着的包裹,匆匆跑进洞的深处。
  在岩石地上没有人了。
  杰西卡挤过去,走向她的儿子。她感到好像是在一片长袍和发出恶臭的海洋中游泳,周围的人奇怪地沉默着。
  现在是可怕的时刻,她想,他杀死了一个思想和体力优秀的人,他不该享受这样的胜利。
  她挤过最后的一堆人,来到一个小小的开阔地。那里有两个长胡须的弗雷曼人在帮助保罗穿上滤析服。
  杰西卡凝视着她的儿子,保罗的眼睛发亮,呼吸沉重。他让他们帮他穿衣,而不帮他们。
  “他与詹米斯搏斗,可是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一个人喃喃地说。
  契尼站在一旁,眼光集中在保罗身上。杰西卡看见这个女孩很高兴,淘气的脸上露出新奇的表情。
  现在该是迅速采取行动的时候,她想。
  她用十分蔑视的口吻说:“现在,你成了一个杀人者,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保罗浑身僵硬,好像受到了打击。他与他母亲那冷冰冰的目光相遇,他的脸因充血而变得暗淡无光,极不情愿地看了一眼詹米斯躺过的地方。
  斯第尔格挤到杰西卡身旁,他刚从詹米斯尸体抬去的山洞深处回来。他用严厉、压抑的声音对保罗说:“当你向我挑战,并试图夺取我的担子时,不要认为你可以像戏耍詹米斯那样来戏耍我。”
  杰西卡觉察出她自己和斯第尔格的话是怎样深刻地印在保罗的记忆里,是怎样在这个男孩身上起了作用。这些人所犯的错误就是:为一个目的服务。她扫视着周围人的脸,就像保罗做的那样,看见他们所看到的——尊敬和恐惧,她对他们感到厌恶。她看着斯第尔格,看出他有宿命论的观点,知道这次决斗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可怕。
  保罗看着他母亲。“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说。
  她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神志清醒,有点后悔。杰西卡扫了大家一眼,说:“保罗以前从来没有用刀杀过人。”
  斯第尔格看着她,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我没有戏耍他。”保罗说。他走到他母亲面前,弄直长袍,看了一下洞内詹米斯的血渍染黑的地方,“我并不想杀死他。”
  杰西卡看出斯第尔格脸上慢慢地出现了相信的神色,他用厚纱包着的手捋胡须时,表现出了安慰。她同时也听到人群中逐渐响起表示理解的说话声。
  “那就是你要他投降的原因,”斯第尔格说,“我明白了。我们的方式不同,但你明白它们的意义。我原来以为,我们让一个黑心肠的人参加到我们的队伍中来了。”他踌躇了一会儿:“我将不再叫你小孩。”
  人群中有人喊道:“需要一个名字,斯第尔格。”
  斯第尔格点头同意,用手捋着胡须。“我看到了你的力量……
  像柱子下面的基石的力量。“他停了一会,说,”你在我们之中会以友索而出名。友索——柱子的基石。这是你的秘密名字,你在队伍里的名字,在泰布营地内我们使用的名字,但是,其他的人不可以用‘友索’这个名字。“
  低沉的话语传遍整个队伍。“选得好,那样……强壮……给我们带来好运。”杰西卡认为他被接受了,她与她的代替人一起包括在内。她成了真正的塞亚迪娜。
  “现在,你挑选一个什么样的成年人名字,我们可以公开称呼你?”斯第尔格问。
  保罗看了她母亲一眼,又回过头来看着斯第尔格。这一时刻的一点一滴都出现在他那预知的记忆中。但是他感到有所不同,虽然它们是有形的。他感到一种压力,迫使他通过现在这道窄小的门。
  “你们如何称呼小耗子,跳跃的耗子?”保罗问,记起了在吐奥罗盆地砰砰跳跃的动物。
  一阵嘻嘻的笑声在队伍中响起。
  “我们把那叫做摩亚迪。”斯第尔格说。
  杰西卡喘着气,那是保罗告诉过她的名字,说弗雷曼人会接受他们,并叫他那个名字。她突然有一种怕儿子也为他感到害怕的感觉。
  保罗吞咽了一下,他觉得他扮演了在他头脑中无数次扮演过的角色……然而……却有一些不一样。他能看见自己栖息在令人头昏眼花的山峰上,有过许多经历,有了大量的渊博知识,可是他周围却是无底深渊。
  他又一次记起了有关阿特雷兹墨绿旗后面狂热的军团战士的梦境,他们以他们的预言家摩亚迪的名义进行烧杀,掠夺整个宇宙。
  那样的事一定不会发生,他告诉自己。
  “那就是你想要的名字,摩亚迪?”斯第尔格问。
  “我是一个阿特雷兹人,”保罗小声说,然后声音大起来,“我完全放弃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是不对的,你们可以叫我保罗·摩亚迪吗?”
  “你是保罗·摩亚迪。”斯第尔格说。
  保罗想:那不在我的梦中,我做了一件不同的事情。
  但是他觉得周围的深渊还在。
  队伍中又响起来喃喃的回应声,人们相互说道:“聪明又有力量……不可以问更多的事……这肯定是神话……李桑·阿·盖布……天外之声。”
  “我将告诉你有关你新名字的事,”斯第尔格说,“这个名字的选择使我们满意,摩亚迪,用沙漠的话来说是聪明。摩亚迪创造出他自己的水;摩亚迪躲避太阳,而在凉爽的夜间活动;摩亚迪在整个星球上多产和繁殖。我们把摩亚选称为男孩的老师,他是我们的友索,我们欢迎你。”
  斯第尔格用一只手掌摸着保罗的前额,缩回另一只手拥抱着保罗,喃喃地说道:“友索!”
  斯第尔格松开保罗,另一名成员拥抱保罗,重复着他的新名字。全队人一个接一个地拥抱保罗,只听见一个个的声音,渐次减弱。“友索……友索……友索……”他已经可以叫出他什中一些人的名字。契尼把她的脸颊靠在保罗的脸颊上,呼喊着他的名字。
  不久,保罗再次站到斯第尔格面前。斯第尔格说:“现在,你属于伊齐旺·比德温,我们的兄弟。”他脸色刚毅,带着命令的口气说:“现在,保罗·摩亚迪,拴紧滤析服。”他看了一眼契尼:“契尼!我看见保罗·摩亚迪的鼻塞有点不妥当,我命令你侍候他!”
  “我没有材料,斯第尔格,”她说,“当然,有詹米斯的滤析服,但是……”
  “那足够了!”
  “那么,我穿我原来的那件,”她说,“只要有件滤析服,我就可以应付,直到……”
  “不行,”斯第尔格说,“我知道,我们还有一些多余的滤析服。
  多余的滤析服在哪里?我们是一个集体还是一群恶棍?“
  数只手从队伍中伸出来,主动拿出坚硬的纤维制织物。斯第尔格选了四件,交给契尼。“把这些给友索和塞亚迪娜。”
  队伍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那些水怎么办,斯第尔格?他们背包里的那几公升水。”
  “我知道你需要水,法罗克。”斯第尔格说,他看了看杰西卡,她点了点头。
  “打开一升给那些需要水的人。”斯第尔格说,“司水员……司水员到哪里去了?啊,希莫姆,注意所需的水量,必要的水量,不要多了。这水是塞亚迪娜珍贵的遗产,在营地要以不少于背包价值的地产税来偿还。”
  “用地产税来偿还,是多少?”杰西卡问。
  “十比一。”斯第尔格说。
  “但是……”
  “这是一个公平的规定,你终会明白的。”斯第尔格说。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裙摆动的声音,显出队伍后面人们的骚动,他们去取水。
  斯第尔格伸出一只手,人们安静下来。“至于詹米斯,”他说,“我要安排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詹米斯过去是我们的同伴和伊齐旺·比德温,我们不能离开而不向死者表示敬意。他通过泰哈迪式的挑战来证明了我们的好运气。我请求举行一次隆重的葬礼仪式……在太阳落山时,黑暗会把他埋葬。”
  保罗听了这些话之后,感到他将再一次跌入深渊……盲目的时间。他的头脑中没有了占据未来的过去……除了……除了……
  保罗听了这些话之后,感到他将再一次跌他仍然能感觉到墨绿色的阿特雷兹军旗在飘扬……前面的某个地方……仍然看得见机器人带血的刀剑和狂热的军团战士。
  不会是那样,他告诫自己,我不能让它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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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为了培养忠诚的人,上帝缔造了阿拉吉斯。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的智慧》

  在山洞里的沉寂中,杰西卡听见人们在岩石的沙上走动发出的嚓嚓声和远处的鸟叫声。斯第尔格说过,那是他安排的警戒卫兵发出的信号。
  巨大的塑料封闭罩已从洞口移开,她能看到越过洞口的夜幕在向前移动,以及夜幕后面广阔的盆地。她知道白天的光线离他们而去,不仅在黑暗中,而且在干热中也能感觉到。她知道,她那经过训练的知觉,甚至在空气的湿度中也能感觉到最微小的变化。
  洞口打开时,他们匆忙地拴紧滤析服。
  洞内深处,有人开始唱起圣歌:“伊玛——特拉华——奥科洛!
  伊——科雷加——奥科洛!“
  杰西卡默默在翻译着:“这些是尘埃!这些是根!”
  为詹米斯举行的葬礼开始了。
  她从山洞望出去,看着阿拉凯恩的落日,望着天空中层次分明的色彩。夜开始把黑暗慢慢地推向远处的岩石和沙丘。
  热还在继续。
  热使她想到水,想到目睹到的情况:所有这些人可能经过训练,仅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忍受干渴。
  渴!
  她还记得,卡拉丹的月光洒在岩石上白色的罩袍上……风带着浓厚的水汽。此刻吹拂着她长袍的微风,使她脸颊和前额上裸露的皮肤感到灼痛。新的鼻塞使她鼻子生疼。她发现自己完全能感觉到往下经过脸部伸到滤析服的管子,使她重新呼吸到潮湿的空气。
  滤析服本身就是一个汗水箱。
  “把身体内的水含量降低一些,滤析服会使你感到更舒服一些。”斯第尔格说过。
  她知道他是对的,但是她的经验使她这个时候感到不舒服。她下意识地想到水。不,她纠正自己,是下意识地想到湿气。
  那是一个更敏感、更需要充分注意的问题。
  她听到走近的脚步声,转过身,看见保罗从山洞深处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脸淘气的契尼。
  还有一件事,杰西卡想。保罗应该警惕他们的女人。沙漠中的这些女人,不会像妻子那样对待一位公爵。她们只能做小妾,而不能做妻子。
  后来她对自己感到惊讶,想到:我是否已受到他计划的影响?
  她知道她已经受到多么大的制约。我只想到皇室婚姻的需要,而没有想一想我那小妾的身份。然而……我不仅仅是小妾。
  “母亲。”
  保罗停在她面前,契尼挨着他站着。
  “母亲,你知道他们回到那里去干什么?”
  杰西卡看着他那双从头罩里面凝视着外面的眼珠。“我也在想。”
  “契尼告诉我……因为我应该了解,要重视水。”
  杰西卡看着契尼。
  “他们在弄出詹米斯的水,”契尼说,她细弱的声音通过鼻塞传出来,“这是一条规则:肉体属于个人,而他的水是属于部落的……
  除了在战斗中死去的肉体。“
  “他们说这水是我的。”保罗说。
  不知为什么这使杰西卡突然警惕起来。
  “决斗中所获得的水属于胜者,”契尼说,“那是因为你必须不穿滤析服在露天里进行决斗。胜者应该吸收他的水,来补充在决斗中失去的水。”
  “我不想要他的水。”保罗喃喃地说。他感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阻止自己那心中之眼的破碎,移动许多图像的一部分,他不能肯定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有一件事他是积极的:他不想把詹米斯肉体中的水提取出来。
  “那是……水。”契尼说。
  杰西卡对她所说的“水”的方式感到惊奇。这个简单的词包含着如此多的意义。一个比·吉斯特的公理出现在她脑中:“生活就是在陌生的水中游泳的能力。”杰西卡想:保罗和我,我们必须在这些神奇的“水”中间找出激流和模式……如果我们要生活下去的话。
  “你会愿意接受他的水。”杰西卡说。
  保罗听出了她说话的语调。她曾用那种语调跟雷多公爵讲过话,告诉她那死去的公爵,他会冒巨大的危险,去接受为支持他而为他提供的大笔钱——因为钱维持着强大的阿特雷兹。
  在阿拉吉斯,水就是钱。她清楚地了解那一点。
  保罗仍然保持着沉默,然而他明白他要按她的命令去做。不是因为她命令要得到它,而是因为她说话的语气迫使他重新估量它的价值。拒绝接受水,将可能与被接收的弗雷曼习惯相违背。
  不久,保罗回忆起越的奥伦基督教《圣经》中的话,他说:“一切生命都是从水开始。”
  杰西卡盯着他,他从哪里知道的那个引言?她问自己。他还没有学过秘笈。
  “是那样说的,”契尼说,“神圣的真理。它写在夏-纳马这本书上:”水是一切事物中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
  为了她不能解释的缘故,杰西卡感到更加不安,她突然战栗起来。她转身走开,以便隐藏起她的慌乱。就在这时,她刚好看到日落。在太阳落到地平线下时,一片极其不吉祥的颜色溢满天空。
  “是时候了。”
  声音来自洞内的斯第尔格。“詹米斯的武器已经被毁掉,他已经受到‘他’,夏修露德——沙漠之父的召唤。‘他’制定了月亮的变象,逐日变小——最后——变成弯曲、凋残的细线。”斯第尔格的声音降低,“至此‘他’与詹米斯同在。”
  沉寂,就像在洞内盖上了一层毯子。
  杰西卡看见斯第尔格像一个幽灵,在黑暗中向洞内延伸的范围内移动着。她看了一眼盆地,感到有点凉。
  “詹米斯的朋友们将要到来。”斯第尔格说。
  人们跟着杰西卡走到一道帘子遮住的洞口,一只球形发光灯在洞内顶上亮着,它那黄色的光线照见流动的人影。杰西卡听见衣袍刷刷地响。
  契尼走开一步,好像被光线拉着走一样。
  杰西卡弯腰靠近保罗的耳朵,用家族密语说:“效法他们,他们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这是一次简单的仪式,为了抚慰詹米斯的灵魂。”
  这不只是那样,保罗想。他感到,在他的意识中有一种扭曲的感觉,好像他在努力抓住某个运动着的东西,并使它固定不动。
  契尼滑回到杰西卡身边,抓住她的手。“这边来,塞亚迪娜,我们必须分开坐。”
  保罗看着她们离开,走入黑暗之中,留下他一个人,他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那些把帘子放下来的人,来到他身边。
  “这里来,友索。”
  他让人领着,被推入一个在斯第尔格周围围成的圈。斯第尔格站在发光灯下面,旁边的岩石上放着一个弯曲成角形的包裹,上面盖着一件长袍。
  斯第尔格打了个手势,全队人都蹲下,他们的衣袍因蹲下的动作而嘶嘶作响。保罗与他们一起蹲下,看着斯第尔格,注视着头上的发光灯如何使他的眼睛变成凹窝,使他脖子上的绿色纱巾发亮。
  保罗把注意力转向斯第尔格脚边用长袍盖着的包裹上,认出了从织物中突出来的九弦琴琴把。
  “月亮升起时,灵魂就要离开躯体的水,”斯第尔格说,“人们那样说。今晚,当我们看见月亮升起时,谁将被召唤?”
  “詹米斯。”全队人齐声回答。
  斯第尔格用一只脚站立,转了一个圈,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我是詹米斯的朋友,”他说,“当豪克的飞机在岩洞边向我们俯冲时,是詹米斯把我拉到安全的地方。”
  他朝身边那堆东西弯下腰去,揭起长袍。“作为詹米斯的朋友,我拿走这件长袍——领袖的力量。”他把长袍搭在肩上,直起身来。
  此时,保罗才看见露出来的那堆东西:一件发出银白色光芒的滤析服,一个砸扁了的盛水器,一条纱巾,纱巾中间放着一本书,一个没有刀身的啸刃刀的刀把,一个折叠起来的背包,一个定位罗盘,一个传送信息的装置,一只鼓槌,一堆拳头大小的金属钩子,一个包在一块布里的、看起来像岩石一样、有各种颜色的东西,一束捆起来的羽毛,九弦琴放在叠起来的背包旁边。
  原来詹米斯也弹九弦琴,保罗想。这个乐器使他想起哥尼·哈莱克,所有的那些都失去了。保罗使用他过去——将来的记忆,知道有可能再见到哈莱克。但是再见的机会很小,前景暗淡,它们使他感到迷茫。不肯定的因素给他创造过奇迹,那是否意味着某件我将做……也许会做的事。它能毁掉哥尼……或者使他重生,或者……
  保罗吞咽了一下,摇摇头。
  斯第尔格再次俯身到那堆东西上。
  “这些给詹米斯的女人和侍卫。”他说,把那块小岩石和那本书放进他长袍的褶子里。
  “领袖做得对。”众人齐声说。
  “詹米斯的咖啡器具,”斯第尔格说,他拿起那个扁平的绿色金属圆盘,“我们回到营地,在举行适当的仪式时,再把它给友索。”
  “领袖做得对。”众人齐声说。
  最后,他拿起啸刃刀的刀把,站起来。“用作陪葬品。”
  “用作陪葬品。”众人齐声说。
  保罗对面的圆圈中的杰西卡点点头,看出了这种仪式古老的来源。她想:它是无知和知识、野蛮和文明的结合。在端庄肃穆中开始,我们以此来对待我们的死者。她看着保罗,问自己:他是否明白它的意义?他知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是詹米斯的朋友,”斯第尔格说,“我们不会像一群哭灵的人那样,为我们的死者哭泣。”
  保罗左边一个长着灰色胡须的人站起来。“我曾是詹米斯的朋友。”他走过去,走到那一堆遗物旁边,拿起传送信息的装置。“当我们的水在双鸟营地一点一点地下落时,詹米斯与我们共享。”那人回到他在圆圈中的位置上。
  我应不应该说我是詹米斯的朋友?保罗问自己,他们期望我从那堆东西中拿走某样东西?他看到人们的脸转向他,又转开,他们确实希望他那样做。
  保罗对面的另一个人站起来,走到背包旁,拿起定位罗盘。“我曾是詹米斯的朋友,”他说,“当巡逻队在光明岩追上我们时,我受了伤,詹米斯把他们引开,受伤的人才获救。”他回到圈子里他的位置上。
  人们的脸又一次转向保罗,他看到他们期待的表情。他低下头。一只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一个声音轻轻地说:“你愿意给我们带来毁灭吗?”
  我怎么能说我曾是他的朋友?保罗问自己。
  又有一个人从保罗对面的圆圈中站起来,头罩盖着她的脸,保罗立即认出,她是他的母亲。她从那堆东西里拿起一块手巾,说:“我曾是他的朋友,当他身上的幽灵看到需要真理时,它退走了,救了我儿子的命。”她回到她的位置上。
  保罗回想起他母亲在决斗后,走到他面前时,声音中带着讥笑对他说过的话:“成为一个杀人者的感觉如何?”
  他又一次看到人们的脸朝着他,感到人们的愤怒和恐惧。一件过去的事从保罗的头脑中闪过,在一次祭奠死者的仪式上,他母亲曾经给他输入过金属液能量。他知道他不得不那样做。
  保罗慢慢地站起来。当他走向圆圈中央时,他感到自身在缩小,就像他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要在这里寻找。他弯腰到遗物堆上,拿起九弦琴。当他碰到遗物堆上的某个物件时,一根弦发出了轻柔的声音。
  “我曾经是詹米斯的朋友。”保罗小声说。
  他感到眼泪在眼中转动,努力提高声音。“詹米斯教导我……
  当你杀人……你会因此而受罚。我希望我更了解詹米斯。“
  他茫然地摸索着回到他在圆圈中的位置上,坐在岩石地面上。
  有人轻声说:“他流泪了。”
  圆圈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友索为死者流眼泪了!”
  他感到手指触到他湿润的脸颊,听到敬畏的低语声。
  听见这些声音,杰西卡感到了经验的深度,意识到一定要有多么大的控制力才能不流眼泪。她集中心思于那些话上:“他为死者流泪了。”眼泪是给予黑暗世界的礼物。毫无疑问,眼泪是神圣的。
  在这个星球上,只有巨大价值的水,才强有力地撞击着他的心,而不是出售水的人,不是当地人干燥的皮肤,也不是滤析服,或水的戒律。在这里有一种比其他一切更贵重的东西——生活本身,以及与象征和仪式交织在一起的一切。
  水。
  “我摸到他的脸颊,”有人小声说,“我摸到了礼物。”
  起初,触摸他脸颊的手指使保罗害怕,他紧紧抓住冷冰冰的九弦琴的琴把手,感到琴弦啮咬着他的手掌。后来,他看见抚摸的手后面的脸——眼睛大睁,面露惊喜。
  不久,那些手收回,葬礼重新开始。但是此时,在保罗的周围,出现了令人难以捉摸的空间,他有点犹豫不定,因为全队人都用一种表示敬畏的隔离来尊崇他。
  葬礼仪式在低声的颂歌中结束。
  满月在召唤——
  你会看到夏修露德;
  红色的夜,灰色的天空,你狠心地离去。
  我们祈求圆圆的月亮——
  赐与我们更多的运气。
  在那坚硬的土地上,我们将会找到追求的东西。
  斯第尔格的脚边,只留下一个鼓胀的袋子。他俯下身子,把手掌放在上面。有人走到他身旁,蹲在他肘边。保罗认出头罩隐藏着的契尼的脸。
  “詹米斯携带着三十三公升多属于部落的水,”契尼说,“我当着一位亚迪娜的面,奉献出它。埃支里-阿凯里,这就是那水,属于保罗·摩亚迪的水!克维。阿·凯维,不再有多的。纳凯拉斯!纳凯拉斯!可以量,可以数。友凯·恩!我们朋友的心——詹米斯。”
  一阵猝然而极度的沉默后,契尼转过身来,凝视着保罗。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燃烧的地方,你是那里的煤;我成为露水的地方,你就是那里的水。”
  “比-拉。凯法。”人们齐声说。
  “这部分水属于保罗·摩亚迪,”契尼说,“愿他为部落保护它,保存它,不要粗心大意而失去它。愿他在需要的时候,慷慨地使用它。愿他在为部落的利益时,奉献它。”
  “比-拉。凯法。”
  我应该接受那水,保罗想。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契尼旁边。斯第尔格退后一步,给他让出地方,从他手中接过九弦琴。
  “跪下。”契尼说。
  保罗跪下。
  她指导着保罗把双手伸向水袋,把它们放在富有弹性的水袋上。“部落把这水委托你保管,”她说,“詹米斯离开了它,安心地把它拿去。”她拉着保罗一起站起来。
  斯第尔格把九弦琴还给他,一只手掌里放着一小堆金属环。保罗看着它们,它们大小不同,在发光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
  契尼拿起最大的一个金属环,戴在一根手指上。“三十公升。”
  她说。她一个接着一个地拿起金属环,把每一个都给保罗看,数着它们,“两公升,一公升,七个水计数器。”
  她把它们戴在手指上,举起来让保罗看。
  “你接受它们吗?”斯第尔格问。
  保罗紧张地咽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以后,”契尼说,“我会教你如何将它们拴在一条手巾上,这样在你需要安静时,它们不会咔哒咔哒响而使你暴露。”她伸出她的手。
  “你愿意为我保存它们吗?”保罗问。
  契尼转过头去,吃惊地看着斯第尔格。
  他笑了笑,说:“保罗·摩亚迪,友索,还不了解我们的习惯,契尼。保存他的水计数器不算违法,直到教会他如何携带它们。”
  她点了点头,从长袍里拉出一条布带,把环串在上面,在布条的上下方各打一个结,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将它们塞进长袍里面的袋子里。
  我在哪里漏掉了某件事,保罗想。他感觉到他周围出现的幽默,某件玩笑的事。他脑子与预知梦联系起来,水计数器交给一个女人——一种求爱的方式。
  “水计量袋。”斯第尔格说。
  随着队伍中一阵嘶嘶的衣袍响声,两个人走了出来,举起水袋,斯第尔格取下发光灯,领头往山洞深处走去。
  保罗紧紧跟在契尼后面,注视着岩壁上飘动的灯光,黑暗的阴影跳动着。他感到众人在沉默期待的气氛中,情绪高涨。
  杰西卡被热情的手拉入队伍后面,被拥挤的人体包围着,压下了一时的恐慌。她已经清楚了这种仪式的片段,辨别出谈话中零星的契科布萨语和荷坦尼-吉布语。她知道从这些看起来简单的事件中,可能会爆发出疯狂的行动来。
  呷——呷——呷,她想,走——走——走。
  就像一次失去大人控制的儿童游戏。
  斯第尔格在一堵黄色岩壁前停下来,他按了一下一块突出的岩石,岩壁静悄悄地从他前面滑开,露出一条不规则的裂缝。他领头穿过裂缝,从一个蜂窝状的格子栅栏旁走过。在保罗经过格子栅栏时,他感到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保罗带着疑问的表情看着契尼,拉了拉她的手臂。“那空气湿润。”
  “嘘……”她小声说。
  但是他们后面的一个人说:“今晚,这里有许多水汽,詹米斯在告诉我们,他感到满意。”
  杰西卡经过密门,听见它在身后关上了。她看到在经过格子栅栏时,弗雷曼人走得很慢。当她走到它对面时,感觉到了潮湿的空气。
  捕风机,她想。在地层表面的某个地方,他们安置了一台隐蔽的捕风机,把空气送到下面这比较凉爽的地方,凝聚起空气中的水分。
  他们通过另一道岩石门,它上面有一道格子工事。门在他们后面关上,吹在他们背上的那股空气,带着杰西卡和保罗都能明显感觉到的水分。
  在队伍的前头,斯第尔格手上的发光灯落到保罗前面的人头之下。不久,他感觉到他脚下的阶梯,向下,左转弯。光线通过头罩顶部反射回来,盘旋移动的人群螺旋形地走下阶梯。
  杰西卡周围的人的紧张情绪加剧,使她的神经产生一种默默的压力。
  走完阶梯,队伍通过另一道矮门,发光灯灯光被淹没在一个上面有高高向上拱起的弯曲岩顶的宽大的空间里。
  保罗感到契尼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听见微弱的滴水声。这水的圣地的绝对安静支配着这些弗雷曼人。
  我在梦中见过这个地方,他想。
  这想法既肯定又虚渺。这条路上,他前面的某个地方,狂热的游牧民族以他的名字,开凿了他们越过这个世界的光辉之路。墨绿色的阿特雷兹旗将会成为恐惧的象征,疯狂的军团战士冲进战场,高声发出战争的呼叫:“摩亚迪!”
  一定不会那样,他想,我不能让它发生。
  但是他只能感觉到他那强烈的种族意识,他自己那可怕的目的。他还意识到,任何小事都不能除去那灭亡的思想。这种思想正在聚集力量和动能。如果他这时死了,他母亲和未出生的妹妹也会将这继续下去。只有此时此刻集中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和他母亲死去,才能阻止这事发生。
  保罗看着周围,看见队伍成一条线向外延伸。他们推着他向前,使他靠在一个就着岩石雕凿成的矮障碍物上。在斯第尔格手中灯的照射下,在障碍物那边,保罗看见一片平静的水面。它向远处伸展到黑暗之中——又黑又深——远处的岩壁隐约可见,或许有一百米远。
  杰西卡感到脸颊和前额上那干燥紧绷的皮肤,在潮湿的空气中松弛下来。水池很深,她能感到它的深度,抵制着想把手伸入水中的愿望。
  她的左边响起一声水溅起的声音,她沿着阴暗中的弗雷曼队列看过去,看到斯第尔格站在保罗旁边,把水计量袋中他们负载的水倒入水池,用水计量器量着。那仪器装在水池边上的一个灰色的圆孔里。她看到水流经过它时,发光的指针移动着。指针在三十三公升多的地方停下。
  水量的测定极其精确,杰西卡想。她注意到,在水流过之后,水计量器的水槽壁上没有任何水的痕迹留下来。水流过这些槽壁没有任何粘性张力。从这个简单的事实,她了解到弗雷曼人高超的技术,他们是完美主义者。
  杰西卡自己绕到障碍物边,走到斯第尔格身旁。人们极礼貌地给她让开路。她注意到,保罗流露出让她退后的眼色,但是这神秘巨大的水池支配着她的思绪。
  斯第尔格看着她。“我们中曾有些人需要水,”他说,“可是他们来到这里,却不触及这里的水,你知道吗?”
  “我相信有这样的事。”她说。
  他望着水池。“我们有三亿八千多万公升水,”他说,“我们筑墙把它与小制造者(半植物半动物的、沙漠深处带衰微香料菌的沙蜥)隔开,并把它隐藏和保护起来。”
  “宝藏。”她说。
  斯第尔格举起发光灯,打量着她的眼睛。“它比宝藏还贵重。我们有数以千计这样的贮水池,只有很少的人才全部知道。”他头偏向一边,发光灯的黄褐色光线投射到他的脸上和胡须上,“听见了吗?”
  他们听着。
  捕风机凝聚的水滴落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杰西卡看到全队人都沉浸在这音乐的欢乐中,只有保罗似乎站在离它很远很远的地方。
  “经过精确地计算,”斯第尔格小声说,“我们知道我们还需要多少水才能达到一千万亿公升。当我们有了一千万亿公升水的时候,我们将改变阿拉吉斯的面貌。”
  一阵无言的低语:“比-拉。凯法!”
  “我们将用草本植物覆盖沙丘,”斯第尔格说。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我们将用树和地上生长物把水和土固定。”
  “比-拉。凯法!”
  “让极冰每天都后退。”斯第尔格说。
  “比-拉。凯法!”
  “我们将把阿拉吉斯造成一个乐园——在两极安装溶水透镜,在温暖地带造湖,只有沙漠深处才让制造者和它的衰微香料生存。”
  “比-拉。凯法!”
  “没有人再缺水,水将从井里、池塘里或河里取出,水也将流经灌溉渠,养活我们的植物,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可取到水。”
  “比-拉。凯法!”
  杰西卡感到了话中的宗教色彩,注意到她自己本能上恐惧的原因。他们与未来联盟,她想。他们有山可爬,这是科学家的梦……
  这些头脑简单的人,这些庶民,他们头脑中充满了这个梦。
  她想到列特。凯因斯,皇上的星球生态学家,他已经成了一个土著人,她对他感到惊奇。这是一个俘获人们灵魂的梦,她能感到梦中这个生态学家的控制力,这也是一个人们愿意为之去牺牲的梦。这又是一个她觉得她儿子需要的重要因素:有目标的人。这样的人容易受热情和盲从的影响,他们会像剑一样受支配,帮助保罗赢回他的地位。
  “我们现在离开这里,”斯第尔格说,“等到月亮升起来,在詹米斯安全上路时,我们将回家去。”
  尽管他们小声说不愿意离开,队伍还是跟着他,回头沿着隔水屏障,向阶梯上面走去。
  保罗走在契尼后面,觉得一个重要的时刻已经过去,他错过了做出必要决定的时机,现在他被自己的神话缠住。他觉得以前见过这地方,在遥远的卡拉丹的一次预知梦的片断中经历过这样的事。
  但是,既然他没有见过这个地方,现在他已把这个地方的细节记入脑中。他有了一种新的感觉,并对他的才能的局限感到惊讶。他仿佛乘坐在时间的波浪上,有时处于浪间凹谷,有时又在浪峰上。他周围其他所有的波浪时起时伏,升起而后又隐藏起它们在表面上所载的东西。
  整个时间,疯狂的护教复仇运动仍然不时地浮现在他眼前,暴力和屠杀,就像浪涛上的海岬。
  队伍鱼贯通过最后一道门进入主洞。门封闭了,灯光熄灭了,罩子从洞口取掉,露出沙漠上空的夜空和星星。
  杰西卡走到洞口干燥的边缘,抬头看着星星,它们清晰并显得很近。她感到队伍中的骚动,听见她身后某个地方九弦琴的调弦的琴声,保罗哼起了小调。他的声调中有一种她不喜欢的忧郁。
  契尼的声音从洞里的黑暗中飘进来:“给我讲一讲你出生地方的水,保罗·摩亚迪。”
  保罗说:“下次给你讲,契尼,我保证。”
  如此悲哀。
  “这是一把很好的九弦琴。”契尼说。
  “非常好,”保罗说,“你认为詹米斯会介意我使用他的琴吗?”
  他在这种紧张形势下谈起了死人,杰西卡想。这种暗示使她不安。
  一个男人的声音插进来:“他马上喜欢起音乐来,詹米斯也喜欢音乐。”
  “那么给我唱一首你们的歌。”契尼请求道。
  那个女孩的声音中含有女性的魅力,杰西卡想,我必须让保罗警惕他们的女人。
  “这是我一位朋友的歌,”保罗说,“我想他现在已经死了,他就是哥尼。他把这支歌称为他的平等歌。”
  队伍静了下来,听着保罗用一个童声的男高音,伴随着九弦琴的琴声唱起来:
  在这看见余烬的时间里——
  金色明亮的太阳消失在薄暮中。
  意识狂乱,拼命想得到的珍宝,那是对爱人的思念。
  杰西卡感到音乐声撞击着她的心房——异教徒。音乐使她突然了解了自己的声音,并感到自己的身体对它的需要。她紧张安静地听着。
  夜是珍珠香炉的安魂曲——
  为我们而歌唱!
  述说着多少欢乐,使你的眼睛放出光芒——
  用鲜花装饰的恋情,牵动着我们的心;
  用鲜花装饰的恋情,充满我们的希望。
  我儿子为什么要给那个女孩唱一首爱情歌?她问自己。她感到一阵突发的恐惧,感到周围生活的流动,她没有控制住它。他为什么要选择这首歌?她不明白。本能的冲动有时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保罗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一种单一的僵化思想支配着他的意识:我的母亲是我的敌人。她并不知道,但她是。她正在发动护教复仇运动。她生了我,训练了我,但是她是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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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进步的概念起着一种保护机构的作用,使我们不害怕未来。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语录》

  在17岁生日那天,菲得·罗斯。哈可宁在家族角斗场上杀死了第一百个奴隶角斗士。来自帝国宫廷的访问观察员——芬伦伯爵和夫人——正在吉第·普莱门,哈可宁人的本土出席生日宴会。
  那天下午,他们应邀和哈可宁直系家族成员一起,在三角形的竞技场上的金色包厢里座谈。
  为庆贺未来男爵的寿辰,全体哈可宁人得到提醒,菲得·罗斯是指定的继承人。这是吉第·普莱门的节日。老男爵已经宣布从这一天的正午到次日正午为休息日。在家族的城市里,哈可宁花了许多精力来创造欢乐的气氛,建筑物上旗帜飘扬,沿宫廷路上的墙壁都被粉刷一新。
  但是,离开主街道,芬伦伯爵和夫人注意到垃圾堆、街上的污水坑、凹凸不平的墙壁,还有贼头贼脑匆匆行走的人。
  男爵蓝色墙壁的城堡装饰得十分漂亮,伯爵和他的夫人到处看到高价雇来的卫兵。那些闪着特殊光彩的武器,告诉受过训练的人,它们是定期使用的。一个区域到另一个区域常用的通道,都设有岗哨,甚至在城堡里也是如此。仆人们走路的方式和眼睛观看的方式,都显示出他们受过特殊的军事训练。
  “压力在继续增加,”伯爵对他的夫人用他们的密语说,“男爵刚刚开始明白,他除掉雷多公爵实际上所付出的代价。”
  “有时我必须给你细说不死鸟的传说。”她说。
  他们在城堡的接待大厅里,等待着去参加家族角斗会。这是一个不大的厅——也许有四十米长,二十来米宽——但是,每边的柱子都呈陡峭的圆锥形。天花板上有一个精致的半圆形拱顶。这一切都给人以一种空间极大的错觉。
  “啊……男爵来了。”伯爵说。
  男爵沿着大厅长的一边走来,迈着因控制支撑物的重量而具有的特殊的摇摇摆摆的步伐。他的颈部上下抖动;吊带减重器轻轻地摆动,在他那橘红色的长袍里面移动。他手上的戒指闪闪发亮,长袍上织缀的乳白色哈格尔宝石闪着光。
  菲得·罗斯走在男爵旁边,他黑色头发上戴着头环,在阴郁的眼睛上方显出一种不协调的华美。他穿着一件紧身齐膝长袍和整洁的裤子,裤脚系有小铃铛,柔软的拖鞋掩盖着他的小脚。
  芬伦夫人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走路的姿势和齐膝长袍里面坚实的肌肉,想道:这是一个不会让自己长胖的人。
  男爵在他们面前站定,一把抓住菲得·罗斯的手臂。“我的侄儿,纳·菲得·罗斯·哈可宁,”然后把他那婴儿般肥胖的脸朝向菲得·罗斯,“这是我讲过的芬伦伯爵和夫人。”
  菲得·罗斯按照需要的礼节低一低头。他注视着芬伦夫人:柔软的金发,完美的身材。她穿着一件淡褐色的曳地长裙,没有装饰品,朴素,合身。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也看着他。她具有比·吉斯特的平静沉着,使年轻人感到难以名状的不安。
  “嗯……”伯爵说。他打量着菲得·罗斯。“嗯……不错的年轻人。啊,我的……嗯……亲爱的,”伯爵看了一眼男爵,“我亲爱的男爵,你说你已向这位不错的年轻人讲到过我们?你说了些什么呢?”
  “我给我侄儿讲过,我们皇上对你十分器重,芬伦伯爵。”男爵说。然而他却在想:好好记住他,我的侄儿!兔子般的杀人者——
  这是最危险的一类人。
  “当然。”伯爵说,朝他的夫人笑了笑。
  菲得·罗斯发现,这个人的行为和话语带有几分侮辱性。他们停下来,仅仅是因为缺乏某个明显的东西需要引起注意。这个年轻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伯爵身上:一个个子矮小的人,面貌不太好看。
  他的脸富有欺骗性,有一双过大的黑眼睛,鬓角灰白。他的行动——他以一种方式移动手或转动头,然后用另一种方式讲话,令人难以捉摸。
  “嗯……啊……嗯……你碰到这样……嗯……如此少有的正确。”伯爵对着男爵的肩头说,“我……啊……对你的继承人……
  嗯……的完美……啊……向你祝贺。考虑到嗯……年轻,人们也许会说。“
  “你真好!”男爵鞠躬道。但是菲得·罗斯注意到,他叔叔的眼中并没有礼貌的表示。
  “当你嗯……嗯……说反话时,那……啊……表明你……
  嗯……在进行深思。“伯爵说。
  他又在那样说话,菲得·罗斯想,听起来好像他没有礼貌,但是,你又说不出有什么东西令人不满意。
  菲得·罗斯认为这人讲的尽是诸如“……嗯……”的废话,菲得·罗斯的注意力又落到芬伦夫人身上。
  “我们……啊……占了这位年轻人太多的时间,”她说,“我知道他今天应该在竞技场上露面。”
  与那些皇室女眷中的妖艳美人相比,她确实是一个可人儿!菲得·罗斯想。他说:“今天我将为你杀一个人,夫人。我将在竞技场上献身,要是你同意的话。”
  她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她话中带刺地说:“你并不需要我的同意。”
  “菲得!”男爵说。这个小鬼!他想向这个凶残的伯爵挑战吗?
  但是伯爵只是笑了笑,说:“啊……”
  “你真的应该做好准备,到竞技场去,菲得,”男爵说,“你应该休息一下,不应该冒任何愚蠢的危险。”
  菲得·罗斯鞠了一躬,他的脸因气愤而变黑。“我相信一切都会像你希望的那样,叔叔。”他向芬伦伯爵点了点头,“阁下。”又朝伯爵夫人点点头,“夫人。”他转过身去,大步走出大厅,仅仅看了一眼在双层门旁边的各小家族的人。
  “他太年轻了!”男爵叹息道。
  “嗯……的确,嗯……”伯爵说。
  芬伦夫人想:那可能就是圣母说的那位年轻人?那是否就是我们必须保留的血缘关系?
  “在去竞技场之前,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男爵说,“也许现在,我们可以简单地谈一谈,芬伦伯爵。”他把肥大的头偏向右边:“有相当多的项目要进行讨论。”
  男爵想:让我们看一看,皇上的信使如何把他带来的信息讲清楚,而不是那样粗率,以至于不能把信息正确地讲出来。
  伯爵对他的夫人说:“嗯……啊……嗯,你嗯……嗯……可以原谅我们吗,亲爱的?”
  “每天,有时每个小时都会发生变化,”她说,“嗯……”她甜蜜地向男爵笑一笑,走开了。她的长裙发出飕飕的响声,她挺胸直背,迈着庄严的大步,朝大厅另一头的双层门走去。
  男爵注意到她走近时,各小家族间的谈话都停止了,那些人的眼睛都追随着她。比·吉斯特!男爵想,把她们全都除掉,整个世界会更好些!
  “我们左边的两根柱子之间,有一个隔音的圆锥体,”男爵说,“我们可以在那里谈话而不怕被偷听。”他领着路,摇摇摆摆地走入那隔音的地方,城堡里的各种噪音顿时变得模糊而遥远。
  伯爵走到男爵身旁,他们转身面对墙壁,因此,他们相互看不见嘴唇的动作。
  “我们对你命令萨多卡人离开阿拉吉斯的方式不满意。”伯爵说。
  直截了当,男爵想。
  “萨多卡人不能呆在那里更长的时间,不然有被人发现皇上是如何帮助我的危险。”男爵说。
  “但是,你的侄儿拉宾似乎并不十分急迫想要解决弗雷曼人的问题。”
  “皇上希望怎么办?”男爵问,“可能只有少量的弗雷曼人留在阿拉吉斯。南部沙漠是不可能有人居住的,而北部沙漠地区,我们的巡逻队在定期进行搜索。”
  “谁说南部沙漠不可能有人居住?”
  “你们自己的星球生态学家,亲爱的伯爵。”
  “但是,凯因斯博士已经死了。”
  “啊,是的。很不幸。”
  “我们从一次飞越南部沙漠的飞行中得到消息,”伯爵说,“有证据说明,那里有植物生长。”
  “那么,吉尔德人同意从空中进行监视?”
  “你知道得更清楚,男爵。皇上不可能合法地布置对阿拉吉斯进行监视。”
  “我也不能那样,”男爵说,“是谁进行了这次空中飞行?”
  “一个……走私者。”
  “有人对你撒了谎,伯爵,”男爵说,“走私者不可能飞越南部沙漠地区,不可能比拉宾的人做得更好。风暴,沙暴,天电,所有的一切,你是知道的。飞行的人会比他们驻扎在那里更快地被摧毁。”
  “我们将在其他的时间来讨论各种形式的天电。”伯爵说。
  “那么,你在我的报告中发现了错误吗?”男爵问道。
  “当你想象到错误时,就不可能采取自卫行动。”伯爵说。
  他千方百计想使我生气,男爵想。他做了两次深呼吸,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可能闻到了自己的汗味,他长袍里面使用的吊带减重器使他突然感到发痒,感到恼怒。
  “皇上对公爵的小妾和那个男孩的死不会不感到高兴,”男爵说,“他们飞入了沙漠风暴之中。”
  “是的,有过这么多便宜的意外事故。”伯爵表示同意地说。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调,伯爵。”男爵说。
  “愤怒是一回事,暴力是另一回事,”伯爵说,“我警告你:如果在这里,一次不幸的意外事故发生在我身上的话,所有大家族会了解到你在阿拉吉斯所干的一切。他们很久以来就怀疑你所干的事情。”
  “我能回忆起最近的惟一的一件事,”男爵说,“就是运送几个军团的萨多卡人到阿拉吉斯。”
  “你认为那件事会让皇上搁在心上?”
  “我不愿考虑那件事。”
  伯爵笑了笑。“萨多卡司令们如果被发现,他们会承认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而采取的行动,因为他们想要与你的弗雷曼渣滓进行战斗。”
  “许多人也许会怀疑这样的认罪。”男爵说。但是,这样的威胁使他不安。萨多卡人真的那样守纪律?他问自己。
  “皇上并不希望审查你的账本。”伯爵说。
  “任何时候都如此。”
  “你……啊,哈……不反对吧?宇宙联合开发公司的董事会最近对你的账本有点疑问。”
  “不反对。”他想,让他拿出假账,对我提出起诉,并让它暴露出来。我将站在那里,像普罗米修斯那样装出痛苦的样子,说:“相信我,我是冤枉的。”然后让他对我提出任何其他的指控,甚至是真实的指控,大家族不会相信一个曾被证明是错误的起诉人的第二次指控。
  “毫无疑问,你的账本有可疑的地方。”伯爵喃喃地说。
  “皇上为何对消灭弗雷曼人如此感兴趣?”男爵问。
  “你希望改变话题,啊?”伯爵耸耸肩,“是萨多卡人希望如此,而不是皇上。他们需要练习杀戮……他们极不喜欢一件任务没有完成。”
  他认为通过提醒我,他是受到嗜血成性的杀人者的支持,而使我感到害怕?男爵问自己。
  “一定量的杀戮总是一桩大买卖,”男爵说,“但是应该有一个限度,总得有人留下来生产衰微香料。”
  伯爵发出一声短暂的、嚎叫似的大笑。“你认为,你可以利用弗雷曼人?”
  “不会有足够多的弗雷曼人去从事那工作,”男爵说,“但是,杀戮已经使我的人感到不安。现在是我考虑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阿拉吉斯问题的时候了,我亲爱的伯爵。我必须承认,皇上为此付出的汗水应该得到回报。”
  “啊?”
  “你知道,伯爵。我有皇上的监狱星球萨鲁斯-塞康达斯支持我。”
  伯爵十分紧张地瞪着他。“在阿拉吉斯和萨鲁斯-塞康达斯之间有什么可能的联系?”
  男爵觉察到芬伦眼中那种警觉,说:“还没有什么联系。”
  “还没有?”
  “你必须承认,它是在以阿拉吉斯发展物质生产力一样的方式,被用作星球监狱的。”
  “你预料犯人会增加?”
  “还存在着不安的因素,”男爵承认说,“我不得不相当严厉地榨取,芬伦。你知道,我为他妈的运送我的军队去阿拉吉斯,向吉尔德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钱总是要有地方来。”
  “我建议,没有皇上的允许,你不要把阿拉吉斯用作星球监狱。”
  “当然不会。”男爵说,他对芬伦突然冷冰冰的声音感到惊讶。
  “另一件事,”伯爵说,“我们听说,雷多公爵的门泰特人萨菲。
  哈瓦特没有死,而是为你所雇用。“
  “我不能失去他。”男爵说。
  “你向我们的萨多卡司令撒了谎,说哈瓦特死了。”
  “仅仅是一个白色的谎言,我亲爱的伯爵。我没有心思与那个人长期争吵。”
  “哈瓦特是真正的叛徒吗?”
  “啊,天啦!不!是那个假博士,”男爵擦掉他脖子上的汗水,“你应该明白,芬伦。我与门泰特人不一样,你知道那一点。但是,我并不是一直与门泰特人不一样,这个问题不好解决。”
  “你如何使哈瓦特归顺的?”
  “他的公爵死了。”男爵强装出笑容,“对哈瓦特,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亲爱的伯爵。这个门泰特人的肉体已被潜伏的毒药浸透,我们在他的食物里渗入一种解毒药,没有解毒药,毒性一发作,他几天内就会死。”
  “取消解毒药。”伯爵说。
  “但是,他还有用。”
  “他知道太多活人不该知道的事。”
  “你说过,皇上并不怕事情暴露。”
  “不要和我做游戏,男爵!”
  “我看到命令上的皇印时,我会服从命令,”他说,“但是,我不会服从你一时的念头。”
  “你认为它是一时的念头?”
  “还会是什么呢?皇上也应该感谢我,芬伦。我为他除去了令人讨厌的公爵。”
  “在几个萨多卡人的帮助下。”
  “在其他哪个地方,皇上可以找到一个家族,能向他提供伪装的军装,并把他插手这件事的情况隐瞒起来?”
  “他问过自己这个同样的问题,但是,强调的重点稍有不同。”
  男爵打量着芬伦,注意到他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下颌上坚硬的肌肉。“啊,现在,”他说,“我希望皇上不会相信,他能够在这件秘事上反对我。”
  “我希望它不会变得必要。”
  “皇上可能不相信我在威胁他!”男爵让他的愤怒和悲哀在说话的声音中表露出来。他想:让他在那件事上冤枉我!我不能登上了王位还仍然在拍着胸膛说,我是多么冤枉啊!
  伯爵的声音变得枯燥而遥远,他说:“皇上相信他的感觉告诉他的一切。”
  “皇上敢于面对整个兰兹拉德大联合委员会,控告我不忠吗?”
  男爵说。他屏住呼吸,抱着希望。
  “皇上没有必要做任何事情。”
  男爵穿着他的吊带减重器迅速转身,把他的表情隐藏起来。这件事在我的一生中可能发生!他想,皇上,让他冤枉我吧!那么,各大家族的联盟就会形成:他们会像农民急匆匆地去寻找躲藏地一样,聚集在我的旗帜下。他们所害怕的是皇上的不受约束的萨多卡人一次攻击一个家族。
  “皇上真诚希望,他永远不会控告你的不忠。”伯爵说。
  男爵发现难以保持话中的讽刺,但是他竭力不表露出受到的伤害。“我一直是最忠实的臣民,这些话使我受到极大的伤害。”
  “嗯……啊……嗯……”伯爵说。
  男爵背朝伯爵,点点头,说:“现在是到竞技场去的时候了。”
  “确实该去了。”伯爵说。
  他们走出了隔音圆锥体,肩并肩地朝大厅另一头各小家族的人群走去。城堡的某个地方响起了沉闷的钟声——二十分钟连续敲钟,通知人们到竞技场集合。
  “各小家族的人等你领他们去竞技场。”伯爵一边说,一边朝那些人点着头。
  双关语……双关语,男爵想。
  他抬头望着大厅出口侧面的一排新的护符——巨大的公牛头和上了面漆的已故的雷多公爵的父亲阿特雷兹老公爵的画像。它们使男爵心中充满一种奇怪的凶兆。他想知道,这些护符对雷多公爵灌输了什么样的思想,它们曾挂在卡拉丹的大厅里,后来又挂在阿拉吉斯。神勇的父亲和杀死了他的公牛头。
  “人类只有啊……惟一的嗯……科学,”伯爵一边说,他们一边拿起为参加游行准备的花,从大厅进入客厅——一个狭窄的房间,高高的窗户,白色和紫色相间的瓦式地板。
  “那是什么科学?”男爵问。
  “它是嗯……啊不满意嗯……的科学。”伯爵说。
  跟在他们后面的各小家族的人,做着媚脸,像应声虫一样,用适度的赞赏的声调笑着。但笑声中有一种不协调,就像与突然发动的摩托声混在一起。当侍者打开外边门时,他们看到外面排列着一排汽车,细条纹三角旗在微风中飘着。
  男爵提高声音,超过那突然发动的摩托声,说:“我希望你不会不满意我侄儿今天的表演,芬伦伯爵。”
  “我啊……心中啊……充满了嗯……一种期待的感觉,是的,”
  伯爵说,“在供认状中,人们嗯……啊,必须考虑啊……官职的来历。”
  男爵在走下第一个台阶时,打了一个趔趄,掩盖住那突然感到的惊恐。供状!那是有关反对皇权罪行的报告!
  但是伯爵嬉笑着,把它当成笑话,拍了拍他的手臂。
  在去竞技场的整个途中,男爵往后靠坐在他那装配有装甲武器的汽车座椅上。他暗地里偷偷看了一眼他旁边的伯爵,想知道,皇上的信使为什么认为,有必要在各小家族的人面前,开那个特别的玩笑。很明显,芬伦很少做他认为不必要的事情,或者在用一个词就行了的地方用两个词。
  他们坐在三角形竞技场的金色包厢里。号角齐鸣。上面和周围一层层的看台上都挤满了人和飘动的三角旗。就在这个时候,男爵得到了回答。
  “我亲爱的男爵,”伯爵靠近他的耳朵说,“你难道还不知道,皇上还没有正式批准你对继承人的选择?”
  男爵感到,自己突然进入了一个由于他的震惊而产生的隔音圆锥体。他盯着芬伦,几乎没有看见伯爵夫人穿过那边的卫队,进入金色包厢。
  “这就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伯爵说,“皇上希望我,就你是否挑选了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向他报告。没有什么能像在竞技场上摘掉面罩,露出真实面貌的人那样尴尬,是吗?”
  “皇上答应过让我自己挑选继承人!”男爵愤怒地说。
  “我们将看一看。”芬伦说着离开去招呼他的夫人。她坐下来,对着男爵笑了笑,然后看着下面的沙地。那里,菲得·罗斯穿着紧身衣裤正走出来——右手戴着黑手套,拿着一把长剑;左手戴着白手套,拿着一把短剑。
  “白色代表毒药,黑色代表纯洁。”芬伦夫人说,“奇怪的装束,是不是,亲爱的?”
  “啊……”伯爵说。
  欢呼声从家族成员占据的看台上响起。菲得·罗斯停下来,接受他们的欢呼和问候。他抬起头,扫视着那些面孔——他的表兄姊妹、同父异母兄弟、妻妾们和亲戚们。他们像众多的粉红色的喇叭口,在一片彩色服装和旗帜的海洋中大喊大叫。
  菲得·罗斯突然想到,那一张张戴着面罩的脸,渴望看到那奴隶斗士的血,同样也渴望看到他的血。当然,在这次角斗中,无疑只有一种结果,只有形式上的危险,没有实际上的危险。可是……
  菲得·罗斯举起双剑,对着太阳,以传统的方式向竞技场的三个角致敬,戴白手套(白色,毒药的象征)的手中的短剑先括入鞘;
  戴黑手套的手中的长剑——纯洁的剑现在并不纯洁,今天,他把它变成一个纯粹是个人胜利的秘密武器:在黑色的刀刃上涂上了毒药。
  系好身上的屏蔽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他停下来,感到前额的皮肤紧绷,确信他已受到适当的保护。
  这一时刻带着它自己的悬念,菲得·罗斯用一个出尽风头的人的坚实的手,把它拖了出来。他向管家和护卫点点头,用审视的目光检查着他们的装备。带着尖刺的、闪闪发光的脚镣手铐已放在应放的地方,倒钩和铁刺挥动,发出蓝色的流光。
  菲得·罗斯向乐队发出信号。
  乐队奏起节奏缓慢的进行曲,因盛大的仪式而声音宏亮。菲得·罗斯率领他的队伍进入竞技场,来到他叔叔的金色包厢下面,躬身敬礼。当仪式的钥匙扔下来时,他抓住了它。
  音乐停了。
  在突然的静寂中,他退后两步,举起钥匙,高呼道:“这把真理的钥匙献给……”他停下来,知道他叔叔会想,这个年轻的傻瓜将要把钥匙献给芬伦伯爵夫人而引起一场事端。
  “我的叔叔和保护人,维拉德米尔。哈可宁男爵!”菲得·罗斯高声叫道。
  他高兴地看到他叔叔叹了口气。
  音乐以快节奏重新开始,菲得·罗斯率领着他的队伍,跑步回到竞技场另一边防守森严的大门口,这道门只让那些戴着证明身份饰带的人进出。罗斯本人骄傲自大,从不使用防卫森严的门,很少需要护卫。但是今天,这些是用得着的——特殊安排有时会有特殊的危险。
  寂静再一次笼罩着竞技场。
  菲得·罗斯转过身去,面对着他对面的大红门,陪斗的角斗士将从那道门里出来。
  特别的角斗士。
  萨菲。哈瓦特设计的计划十分简单和直截了当,菲得·罗斯想。奴隶角斗土不会服用麻醉药——给奴隶角斗士服用麻醉药是危险的。相反一个关键的词被强行灌输给那人,在关键时刻,他不知道固定他的肌肉,而使其没有力量。菲得·罗斯反复背诵着这个关键词,无声地说道:“饭桶!”对观众来说,好像是一个没有服用麻醉药的奴隶角斗士溜进竞技场,企图杀死未来的男爵。所有的精心安排都是针对奴隶管理人的。
  红色大门那里,辅助电动机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它们是用来打开那道门的。
  菲得·罗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道门,开始的时刻是关键。当奴隶角斗士一出现,他的外貌会告诉经过训练的眼睛它需要知道的一切。所有的角斗士都应该皮下注射麻醉药,以便他们一出现,就准备好在战斗的位置上被杀死。但是你必须看着他们如何举刀,用什么方式进行防卫,是否认识看台上的观众。奴隶摇晃脑袋的样子可能提供进攻和反击的最重要的线索。
  红色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一个高大、强壮、光头、黑眼睛深凹的人冲了出来。他的皮肤呈胡萝卜色,正如服用麻醉药之后的皮肤颜色。但是,菲得·罗斯知道,这种颜色是染成的。这个奴隶穿着绿色长裤,拴一条半屏蔽腰带——带子上的箭头指向左边,表明他的左边是用屏蔽护卫着。他举着剑式的刀,以一个受过训练的武士的姿势,刀稍稍向外翘起。
  慢慢地,他向前走入竞技场,把他有屏蔽的那一边身体,朝着菲得·罗斯和防守森严的门边的那群人。
  “我不喜欢这个人,”一个为菲得·罗斯拿倒钩的人说,“你确信他注射了麻醉药,阁下?”
  “他有那种颜色。”菲得·罗斯说。
  “可是他像武士一样地站着。”另一个护卫说。
  菲得·罗斯向前走了两步,走到沙地里,打量着这个奴隶。
  “他的手臂怎么了?”一个护卫说。
  菲得·罗斯注意到,奴隶的左前臂上有一块血糊糊的抓伤,顺着手臂向下延伸到手,伤口指向绿色裤子的屁股上的一个用血画成的图案——一只鹰的轮廓。
  鹰!
  菲得·罗斯抬起头来,看着那深凹的黑色眼睛,看见它们非常警惕地瞪着他。
  这是一个我们在阿拉吉斯俘获的、雷多公爵的武士!菲得·罗斯想,这不是一般的武士!他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想知道,哈瓦特是否还另有安排——进攻,进攻,再进攻。只有奴隶管理人受罚。
  菲得·罗斯的总管对着他耳朵说:“我不喜欢那个人的样子,阁下。先用一两个钩刺在他拿刀的手臂上试一试。”
  “我将自己用钩刺试一试他,”菲得·罗斯从管家手中接过一对长长的、带倒钩的长矛,举起来,试试平衡。这些倒钩也该涂上药,但不是这一次。如果那样,总管也许要被处死。但是,那是计划的全部。
  “这次角斗之后,你会成为英雄,”哈瓦特说,“一个个地杀死你的武士,尽管使用了诡计。奴隶管理人会被处死,你的人会代替他。”
  菲得·罗斯向前又走了五步,进入竞技场内,站了一会儿,打量着那个奴隶。他知道,看台上的那些专家都明白有点不对劲。对一个注射过药物的人来说,那个武士有正常颜色的皮肤,他站得很稳,一点也不发抖。看台上的人相互之间会小声说:“看,他站得多稳,他应该激动——进攻或退却。看,他在等待着,保存他的力量,他不应该等待。”
  菲得·罗斯感到自己的激情在燃烧,让哈瓦特头脑中的诡计见鬼去吧,他想,我能对付这个奴隶。这次是我的长剑,而不是短剑涂上了毒药,甚至哈瓦特也不知道。
  “嗨,哈可宁!”那个奴隶大声喊道,“你准备好了去死吧?”
  死的沉寂笼罩着竞技场。奴隶并不主动挑战。
  现在,菲得·罗斯看清了那个奴隶冰冷的眼光和眼中的凶残。
  他打量着那人站的姿势,松弛的肌肉为胜利做好准备。通过葡萄园的奴隶,这个奴隶从哈瓦特那里得到信息:“你将获得一次杀死小男爵的真正机会。”那些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菲得·罗斯的嘴角露出紧张的微笑,他举起倒钩,像武士一样站着,相信他的计划会成功。
  “嗨!嗨!”那个奴隶向他挑战,向前跨了两步。
  现在看上去没有人能弄错,罗斯想。
  由于对麻醉药减少的恐惧,这个奴隶本应该部分地丧失战斗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应该让人知道,他没有希望——他不可能打胜。他完全应该知道,小男爵那只戴白色手套的手上的剑涂上了毒药。小男爵从不很快地杀死对手,他高兴证明稀有毒药的药效,并能站在竞技场上,指出扭曲、打滚的受害者身上有趣的副作用。
  在这奴隶身上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但不是恐惧。
  菲得·罗斯高高地举起钩刺,几乎近似欢迎地点点头。
  那个奴隶猛扑过来。
  他的攻击和保护性的反攻跟菲得·罗斯看到过的一样好。一次很好的侧击,由于身体的裸露部分,失去了切断小男爵腿上筋脉的机会。
  菲得·罗斯跳开,在那奴隶的右前臂上,留下了带有倒钩的长矛,倒钩完全刺入肌肉,那样不能把它拔出来而不伤到筋骨。
  看台上的人都喘着粗气。
  这声音使菲得·罗斯洋洋得意。
  他知道他叔叔现在正经历的事——与芬伦,来自宫廷的观察员,坐在一起,不可能对这次的角斗进行干预。在许多人面前,这种情况一定会被看见。老男爵会在竞技场用惟一的方式要他解释,来对他进行威胁。
  那奴隶后退,用牙齿咬着刀,猛摇着带三角旗的、插在手臂上的带倒钩的长矛。“我没有摸到你的刺!”他大声说,再一次向前冲,握好刀,左边身子递上去,身体后弯,最大程度地用半个屏蔽保护着身体。
  那个动作也没有逃过观众的眼睛,尖叫声来自家族成员所占据的包厢。菲得·罗斯的管家们被叫去问他,是否需要他们。
  他挥手让他们退回到守卫森严的门口。
  我将让他们看看他们以前没有看到过的精彩场面,菲得·罗斯想。他们能坐下来欣赏这场角斗,没有训练有素的杀戮,这将使他们感到大吃一惊。当我有一天成为男爵的时候,他们会记住这一天。因为有了这一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将不会成为不害怕我的人。
  那奴隶像螃蟹一样地向前推进,菲得·罗斯慢慢地腾出地方来。竞技场上的沙在脚下嘎嘎地响,他听见那奴隶急速地喘着气,闻到了他的汗臭味,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微弱的血腥味。
  小男爵稳固地向后退,闪到右边,准备好第二根钩刺。那奴隶跃到一边,菲得·罗斯好像踉跄着,只听见看台上一片惊慌的尖叫声。
  那奴隶再一次扑过来。
  上帝啊!多么勇猛的斗士!菲得·罗斯一边跳开一边想。只是年轻人的敏捷救了他。但是,他又把第二根带钩刺的长矛插在了那奴隶右臂的肌肉里。
  观众台上爆发出兴奋的欢叫声。
  他们现在为我而欢呼,菲得·罗斯想。他听见热烈的欢呼声正如哈瓦特说过,他会听到的。他们以前从来没有为一个家族武士这样欢呼过。他极不愉快地想起哈瓦特告诉过他的一句话:“被你所尊敬的敌人所吓倒是很容易的事情。”
  菲得·罗斯迅速退到竞技场中心,在那里,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很清楚,他抽出长剑,蹲下,等待着向前冲过来的奴隶。
  那奴隶仅花了一会儿工夫,猛摇紧紧插在手臂上的第二根长矛,然后加快进攻的速度。
  让整个家族看看我是怎样做的,菲得·罗斯想,我是他们的敌人;让他们想到我,就像他们现在看到我一样。
  他抽出短剑。
  “我并不怕你,哈可宁猪。”那个奴隶说,“你的折磨并不能伤害一个死人,一个管家把手指放在我身上时,我可以死在我自己的刀下。我将让你死在我的刀下。”
  菲得·罗斯狞笑着,抽出涂有毒药的长剑。“试试这个。”他说,并用另一只手上的短剑发起攻击。
  那奴隶把刀换到另一只手中,发起攻击,去抓小男爵的短剑——戴有白手套的、传说应该涂有毒药的那把剑。
  “你将死,哈可宁!”那奴隶斗士大声说。
  菲得·罗斯站到沙地的另一边,他的屏蔽和奴隶的半个屏蔽碰撞在一起,闪出一道蓝色的光,他们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来自地面上的臭氧。
  “死于你自己的毒药吧!”那奴隶吼道。
  他开始用力把菲得·罗斯戴白手套的手压向内弯,倒转他认为涂有毒药的那把短剑,朝菲得·罗斯身上刺下去。
  让他们看看这个!菲得·罗斯想。他落下长剑,感到叮当一声,碰在那奴隶手臂上插着的长矛上,毫无用处。
  菲得·罗斯感到一阵绝望,他没有想到带钩刺的长矛会对奴隶有利,长矛成了另一个屏蔽。这个奴隶的力气真大!短剑无情地被逼向内弯。菲得·罗斯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一个人也可能死于一把没有涂毒药的剑上。
  “饭桶!”菲得·罗斯大声说。
  听到这个关键词,那奴隶的肌肉松弛了一下,这对菲得·罗斯来说已足够了。他推开那奴隶,闪开一个空间,足以让他把长剑刺进去。它那涂有毒药的剑尖轻轻地刺出,沿着奴隶的胸膛向下划了一条红色的口子。毒药立即产生出死的痛苦,那奴隶立即放手闪开,摇摇晃晃地后退。
  现在,让我亲爱的家族成员看一看,菲得·罗斯想,让他们想到这个奴隶,他企图把他认为涂有毒药的剑倒转过来刺我。让他们去想一想,一个奴隶武士怎么能进入竞技场,企图杀死我。还让他们明白他们不能肯定地知道我的哪只手里拿着毒剑。
  菲得·罗斯默默地站着,看着那个奴隶缓慢地晃动着,他犹豫不定,脸上出现一种每一位观众都能辨认出的、呈直角的东西,死亡就写在那里。那奴隶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也知道是如何发生的,错就错在不该涂有毒药的剑上涂上了毒药。
  “你!”那奴隶呻吟着。
  菲得·罗斯退后,给死亡让出空间。毒药中的瘫痪药成分充分发挥效应,但是那奴隶还在缓慢地前移。
  奴隶摇摇摆摆地向前迈进,好像被一根绳子拉着似的——一次向前踉跄一步,每一步都是他生命中惟一的一步。他手里仍然擎着刀,刀尖颤动着。
  总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人……会……杀死……
  “你。”他喘着气说。
  随着一声悲惨的嚎叫,他嘴唇歪曲,然后坐下,蜷缩,变得僵硬,从菲得·罗斯面前滚开,脸朝下倒在地上。
  菲得·罗斯往前走入静静的竞技场,把脚趾伸进那人的身下,把他翻过来面朝上,以便看清他的脸。这时毒药开始使肌肉扭曲,那奴隶用自己的刀刺进他自己的胸膛,只露出刀把。
  尽管受到过挫折,对菲得·罗斯来说,仍然对那奴隶努力克服毒药的瘫痪效应,自己杀死自己的行为表示钦佩。同时,他也意识到,这里有一个使人真正感到害怕的东西。
  使一个人成为超人的东西令人感到害怕。
  在菲得·罗斯集中精力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到周围看台上爆发出来的喧嚣声,人们放肆地吼叫着。
  菲得·罗斯抬头看着他们。
  除了老男爵、伯爵和他的夫人,所有的人都在吹呼。老男爵用手支着下颌坐着,深思着。伯爵和他的夫人看着下面的他,脸上堆着笑容。
  芬伦伯爵转身对他的夫人说:“啊……嗯……一个有潜力嗯……的年轻人。哦,嗯……啊,天啊!”
  老男爵看看她,又看看伯爵,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竞技场上。
  他想:要是有人能那样靠近我的人就好了!愤怒逐渐代替了害怕。
  今晚,我将让那个奴隶管理人慢慢地在火上烤死……如果这个伯爵和他的夫人插手的话……
  对菲得·罗斯来说,老男爵包厢里的谈话太遥远,他们的谈话声淹没在来自四面八方踏脚的共鸣声中。
  “头!头!头!”
  老男爵皱着眉头,看见菲得·罗斯转身向着他。他努力控制住愤怒,不情愿地向站在竞技场上、躺着的奴隶的尸体旁的年轻人挥了挥手。给那个孩子一个人头,他揭露了奴隶管理人而赢得了它。
  菲得·罗斯看到赞同的信号,想:他们认为他们给了我荣誉,要让他们明白我在想什么!
  他看见他的管家拿着一把锯刀走过来,准备砍下奴隶的头,便挥手让他们退回去。在他们犹豫不决时,再次挥手要他们退回去。
  他们认为,他们仅仅用一个人头来给我荣誉!他想。他弯下腰,掰开奴隶握着插在胸膛上刀把的手,然后拔出刀,把刀放在奴隶那柔弱无力的手中。
  一会儿就做完了这些事,他站起身来,打手势召来他的管家。
  “把这个完整的奴隶和他手中的刀一起埋葬,”他说,“这个人值得如此。”
  在金色包厢里,芬伦伯爵凑近老男爵,说:“崇高的行为,那个……真正勇敢的壮举。你的侄儿既有勇气又有风度。”
  “他拒绝接受那颗人头,他侮辱了我们大家。”老男爵说。
  “决不是。”芬伦夫人说。她转过身,抬头看着四周的层层看台。
  老男爵注意到她颈部的线条——一条条真正可爱的平滑肌肉——像一个小男孩。
  “他们喜欢你侄儿所做的事。”她说。
  当坐在最远的位置上的人都明白了菲得·罗斯的举动时,当人们看到管家把完整的奴隶的尸体抬走时,老男爵看着他们,并意识到她对这个举动的看法是正确的。人们发了狂,相互击打着,尖叫着,踏着脚。
  老男爵疲乏地说:“我将不得不命令举行一次贺宴。你不能这样让人们回家去,他们的精力还没有用完,他们应该看到我与他们一样高兴。”他向卫兵打了个手势,一个卫兵跑到包厢上面,把橘红色的哈可宁三角旗举起,放下——一次,两次,三次——发出举行宴会的信号。
  菲得·罗斯跨过竞技场,站在金色包厢下面。他的剑插在剑鞘里,手臂悬垂在两侧,用比逐渐减弱的狂吼声大的声音说:“举行一次贺宴,叔叔?”
  人们看见他们在讲话,狂吼声停止了,他们等待着。
  “为你庆功,菲得!”老男爵对着下面大声说。他再一次命令用三角旗发出信号。
  竞技场对面,严密守卫的人撤了下去,一些年轻人跳入竞技场,向菲得·罗斯跑去。
  “你命令守卫撤除,男爵?”伯爵问。
  “没有人会伤害这小伙子,他是英雄。”老男爵说。
  第一批年轻人冲到菲得·罗斯面前,把他举到肩上,开始绕着竞技场游行。
  “今晚他可以不带武器,不穿屏蔽,走过哈可宁最糟糕的地区,”老男爵说,“他们会给他自己的最后一点食物,与他一起喝酒。”
  老男爵自己从椅子上撑起来,把他的重量安顿在吊带减重器里。“请原谅,有些事我要立即去处理,卫兵会把你们送到城堡。”
  伯爵站起来,鞠了一躬。“当然,男爵。我们盼望着庆功宴会。
  我还从来没有嗯……参加过哈可宁人的宴会。“
  “是的,”老男爵说,“庆功宴会。”他转身从包厢里他的私人出口走出去,立即被他的卫兵包围。
  一个卫队长向伯爵鞠躬道:“您有什么吩咐,阁下?”
  “我们将啊……等待最拥挤嗯……的时候过去。”伯爵说。
  “是的,阁下。”那人弯着腰往后退了三步。
  芬伦伯爵面对着他的夫人,用他们自己的密语说:“当然,你也看见了?”
  用同样的密语,她说:“那小子知道,那个奴隶武士没被注射麻醉药。有一刻的害怕,是的,但是并不使他感到惊奇。”
  “那是计划安排好了的,”他说,“这整个的表演。”
  “毫无疑问是这样。”
  “这与哈瓦特有关。”
  “确实如此。”她说。
  “我早些时候就要求老男爵除掉哈瓦特。”
  “那是一个错误,亲爱的。”
  “我现在知道了。”
  “不久哈可宁人也许有一个新的男爵。”
  “如果那是哈瓦特的计划的话。”
  “那将经过检验,真的。”她说。
  “那个年轻人将会更容易控制。”
  “为我们……今晚之后。”她说。
  “你没有预料到引诱他的困难,我孩子的母亲?”
  “不,亲爱的。你看见了他是怎样看我的。”
  “是的,我现在能看到。我必须要看到有那种血缘关系的原因。”
  “的确,很明显我们必须控制住他。我将在他内心深处,深深地灌输送控制肌肉——神经的箴言,使他屈服。”
  “我们将尽快离开这里——一旦你肯定。”他说。
  她战栗着:“尽一切努力。我可不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生孩子。”
  “我们是为整个人类而做这事的。”他说。
  “你所做的是最容易的事。”她说。
  “有一些传统的偏见我要去克服,”他说,“它们相当原始,你知道。”
  “我可怜的人,”她说,拍了拍他的脸颊,“你知道,这是惟一的一定会拯救那种血缘关系的办法。”
  他用一种干瘪的声音说:“我相当理解我们所做的事。”
  “我们不会失败。”她说。
  “罪恶开始于一种失败的感觉。”他提醒说。
  “将不会是犯罪,”她说,“那个菲得·罗斯的灵魂和我子宫中的孩子,在催眠状态中结合——然后我们就离开。”
  “那个叔叔,”他说,“你曾看到过如此的变形吗?”
  “他十分凶狠,”她说,“但是这个侄儿可能会变得更凶狠。”
  “感谢那个叔叔。你知道,你认为用其他方式来抚养——比如说,用阿特雷兹的道德规范去引导他——这小子可能会是什么样子?”
  “这很可悲。”她说。
  “但愿我们能拯救那个阿特雷兹年轻人和这个年轻人。从我听说的、关于那个年轻人保罗的情况来看,保罗是一个可敬的小伙子,是抚养和训练优良的结合,”他摇摇头,“但是,我们不应该对贵族的不幸过多地悲伤。”
  “比·吉斯特有一句名言。”她说。
  “对每一件事你总有名言。”他抗议道。
  “你会喜欢这一句名言的,”她说,“‘在你见到尸体之前,不要认为一个人死了。’甚至那时你也可能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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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摩亚迪在“反思”中告诉我们,他第一次接触到阿拉凯恩的需要时,是他开始接受教育的时候。那时,他学会了如何把杆子立在沙里测量沙漠的天气,学会了风刺扎皮肤的语言,也学会了因沙痒如何用鼻子说话,还学会了如何收集周围珍贵的水,并保护它,保存它。当他的眼睛变成伊巴德的蓝色时,他学会了契科布萨的生活方式。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斯第尔格为<摩亚迪,真正的人>写的前言》

  斯第尔格的队伍在沙漠里两次迷路之后回到了营地。他们在惨白的月光下走出了盆地,穿长袍的人影急速前行,闻到了家的气味。他身后黎明的灰色光线在山凹处最为明亮,以他们的地平日历来计算,现在已是仲秋,帽岩月。
  风刮落的枯叶堆集在悬崖脚下,那一定是营地的孩子们把它们收集起来,并堆到那里的。除了保罗和他母亲不时无意中弄出的声音外,整个队伍在行进过程中所发出的声音,与黑暗中自然界的声音融在一起。
  保罗从前额把汗浸的沙抹掉,感到手臂被人拉了一下,听到契尼低声说:“按我告诉你的去做:把你头罩的檐子放下来盖住前额!
  只留你的眼睛在外。你丧失了水分。“
  他们身后传来小声的命令,要求保持安静。“沙漠听见你们说话!”
  一只鸟在他们上面高高的岩石上鸣叫。
  队伍停了下来,保罗突然感到了紧张。
  岩石中响起一阵轻微的敲击声,一种不比耗子跳到沙里大的声音。
  鸟儿又叫了起来。
  一阵骚动声传过队列。耗子跳动的声音一点一点地移到沙漠的那一边。
  鸟儿又一次叫起来。
  队伍又开始向上爬,爬进岩石中的一条裂缝。但是,仍听不到弗雷曼人的一点呼吸声。那使保罗更加小心。他偷偷地朝后看了契尼几眼,她似乎在往后退,紧紧地拉着他自己。
  现在脚下有了岩石,灰色的衣袍才开始发出轻微的飕飕声。保罗觉得纪律变得有点松弛,但是契尼和其他人却仍然保持着安静。
  他跟着一个阴影走上阶梯,转过一个弯,走过更多的阶梯,进入一条隧道,穿过两道密封水汽的门,最后走进一个球形发光灯照亮的走廊,岩壁呈黄色,头上是岩顶。
  保罗看见四周的弗雷曼人把头罩拨往脑后,去掉鼻塞,深深地吸着气。有人叹息了一声。保罗寻找契尼,发现她已离开。他被穿着长袍的身体挤压着,有人撞着他,说:“对不起,友索。真拥挤!总是这样。”
  保罗左边,一个叫法罗克的人的满是胡须的窄窄的脸对着他。
  他染污了的眼窝里,蓝色的黑眼珠在黄色灯光下显得更黑。“摘掉你的头罩,友索,”法罗克说,“你已回到家了。”他帮助保罗解开头罩的带子,用臂肘挤出一块地方。
  保罗取掉鼻塞,把口罩扯到一边。这个地方的气味向他袭来:没洗过的身子的汗臭,回收废弃蒸馏物的酸味,到处都是人体散发出来的酸臭味。一股浓烈的衰微香料和衰微香料似的混合味盖过了所有那些味道。
  “我们为什么要等,法罗克?”保罗问。
  “我想,我们在等圣母来。你听到过的消息——可怜的契尼。”
  可怜的契尼?保罗问自己。他看了看四周,想知道她在哪里。
  在这拥挤的地方,他母亲到哪儿去了?
  法罗克深深地吸了口气。“家的气味。”他说。
  保罗看着那个人在享受着这里的空气,他的话音中并不带有讥讽的意思。他听见他母亲的咳嗽声,她的声音穿过拥挤的队伍传到他耳朵里:“你们营地的气味真浓,斯第尔格。我知道你们用衰微香料做许多东西……造纸……造塑料……那不会产生化学爆炸吗?”
  “从你所闻到的,你就可以知道这一点。”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保罗听出她是代表他在说话,她要他很快接受这种对鼻孔的袭击。
  队伍前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声拉长的吸气声,好像要穿过弗雷曼人的身体。保罗听见嘘嘘的声音沿着队伍传过来:“那么,这是真的,列特死了!”
  列特,保罗想,契尼,列特的女儿。这断断续续的消息集中在他脑海里。列特,星球生态学家,弗雷曼的名字。
  保罗看着法罗克,问:“是不是那个叫凯因斯的列特?”
  “只有一个列特。”法罗克说。
  保罗转过身去,凝视着他前面的一个弗雷曼人的背影。那么,列特。凯因斯死了,他想。
  “是哈可宁人背信弃义,”有人小声说,“他们使它看起来像一次意外事故……消失在沙漠里……一架扑翼飞机坠毁。”
  保罗感到十分气愤,那个把他们当朋友对待的人,帮他们逃脱哈可宁人追击的人,那个派出他的弗雷曼军队,在沙漠中寻找两个迷失的人的人……哈可宁人的又一个罪恶。
  “友索渴望报仇吗?”法罗克问。
  保罗还来不及回答,传来一声低沉的召唤,整个队伍迅速前行,带着保罗,一起进入了一个更宽大的房间。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块空地上,面对斯第尔格和一个奇怪的女人。她穿着一件色彩明亮的、橘色和绿色相间的、流苏围绕的服装。她的皮肤呈浅橄榄色,黑色头发从前额向后高高梳起,突出的尖尖的颧骨和浓黑的双眼之间有一个鹰钩鼻。
  她转身面对着他,保罗看到用水色佛珠串起来的金色耳环悬挂在她的耳朵上。
  “这就是打败我的詹米斯的人?”她问。
  “请安静,哈拉,”斯第尔格说,“是詹米斯要这样做的——他提出了泰哈迪·阿·勃哈。”
  “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她说。她快速地摇着头,水色佛珠晃来晃去。“我的孩子被另一个孩子弄得没有了父亲!肯定地说,是一次意外。”
  “友索,你多大了?”斯第尔格问。
  “整整十五岁。”保罗说。
  斯第尔格眼睛扫过整个队伍。“你们中有人敢向我挑战吗?”
  沉默。
  斯第尔格看着那个女人。“在我学会他那神奇的打斗法之前,我不愿向他挑战。”
  她望着他。“但是……”
  “你看见那个与契尼一起去见圣母的陌生女人了吗?”斯第尔格问,“她是一个外星的塞亚迪娜,这个孩子的母亲。母亲和孩子都会神奇的打斗法。”
  “李桑·阿·盖布。”那女人小声说。她的眼睛看着保罗,显出畏惧。
  又一个传说,保罗想。
  “也许,”斯第尔格说,“然而,那已试过。”他注视着保罗,说:“友索,这是我们的规矩,你现在要为这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儿子承担起责任来。他的牙里——住宅,是你的,他的咖啡器具是你的……以及这个,这个女人也是你的。”
  保罗打量着这个女人,自问道:她为什么不为自己的男人哀悼?她为什么不恨我?突然他看到弗雷曼人盯着他,等待着。
  斯第尔格说:“你接受哈拉作为女人,还是作为仆人?”
  哈拉举起双臂,缓慢地用一只脚跟着地旋转着。“我还年轻,友索。人们说,我看起来仍然和我跟乔弗在一起时一样年轻……在詹米斯打败他之前。”
  詹米斯打败另一个人而得到她,保罗想。
  保罗说:“如果我接受她作为我的仆人,以后我可以改变主意吗?”
  “你有一年的时间。在一年的时间内,你可以改变你的决定,”
  斯第尔格说,“在那之后,她就是一个自由的女人,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但是你要为她承担起责任。无论如何,一年的时间……你一直要为詹米斯的儿子负一些责任。”
  “我接受她当我的仆人。”保罗说。
  哈拉跺着脚,气愤地摇着肩。“我还年轻!”
  斯第尔格看着保罗说:“谨慎在一个领袖身上是一个有价值的特点。”
  “但是我还年轻!”
  “安静!”斯第尔格命令道,“如果一个东西有价值,它就该有价值。带友索去他的住宅,并负责做到他有新衣服穿,有地方休息。”
  “哦……”她说。
  保罗已经记住了她足够多的情况,有了初步的印象。他感到队伍中的不耐烦,知道在这里耽误了许多事。他想知道他母亲和契尼到哪里去了,但从斯第尔格紧张的样子看,这样做是一个错误。
  他面对哈拉,提高声音,声音抑扬顿挫并加上颤音,使她更加害怕和恐惧。他说:“带我去我的住宅,哈拉!我们将另找时间来谈你年轻时候的事。”
  她后退两步,害怕地看着斯第尔格。“他有可怕神秘的声音。”
  “斯第尔格,”保罗说,“契尼的父亲将沉重的担子放在我的肩上,如果有任何事的话……”
  “这将在会议上做出决定,”斯第尔格说,“那时候你可以讲。”
  他点点头退开,转身走了,队伍中其余的人跟在他后面。
  保罗拉着哈拉的手臂,感觉到她的肉体多么凉,她在发抖。“我不会伤害你,哈拉,带我去我们的住宅。”他温和地说。
  “这一年结束的时候,你不会把我赶走吧?”她说,“我知道我没有过去那样年轻。”
  “只要我活着,你就将和我在一起,”他说,放开她的手臂,“现在走吧。我们的住宅在哪里?”
  她转身带着保罗沿走廊走去,向右转了一个弯,进入一个宽阔的隧道,由一盏盏黄色发光灯照明。隧道的石头地面光滑平整,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一点沙。
  保罗走在她的旁边,他边走,边打量着她那鹰似的侧面。“你不恨我,哈拉?”
  “我为什么该恨你?”
  她对一群在一条支道的突岩上看着他们的孩子点点头。保罗看到孩子们后面,隐藏在纤维挂帘里的成年人的身影。
  “我……打败了詹米斯。”
  “斯第尔格说举行过葬礼,并且你还是他的一个朋友。”她从旁边看了他一眼,“斯第尔格说,你给了死人水,是真的吗?”
  “是的。”
  “那比我……我能做的还要多。”
  “难道你不为他哀悼吗?”
  “在哀悼的时候,我会为他哀悼的。”
  他们从一个拱形洞口经过,从这个洞口保罗看见许多男男女女,在一间又大又亮的房间里的机器旁忙碌地工作着。对他们来说,似乎格外紧急。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保罗问。
  她回头望了一下说:“在我们逃离之前,他们要赶紧完成我们塑料车间的定额,我们需要许多露水收集器来种植植物。”
  “逃离?”
  “直到屠夫们停止追击我们,或者从我们的土地上被赶走。”
  保罗打了个趔趄,感到被抓住的一刹那,记起了一个片断,预知梦中可见的影子,但是它被置换了,像一个运动着的剪辑画面。
  他那预知梦的情景不像他所记得的那样。
  “萨多卡人追击我们。”
  “除了一两个空营地外,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她说,“他们将在沙漠里找到死亡。”
  “他们将找到这个地方?”
  “可能。”
  “然而我们却花时间去……”他朝那远在他们后面的拱形洞口点了点头,“……制造露水收集器?”
  “种植要继续进行。”
  “什么是露水收集器?”他问。
  她充满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他们没有教你任何事情?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没有告诉我有关露水收集器的事。”
  “噢!”她说。整个谈话就在一个词表示的意义中。
  “那么,它们是什么呢?”
  “你在沙海里看到的每一丛灌木,每一棵草,”她说,“你认为我们离开时,它是怎样生活的?每一样都是最小心地被种在它自己的小坑里,坑内装满了光滑的椭圆形的五彩塑料,光使它们变成白色。如果你从高处往下看,你能看到,它们在黎明的曙光中发亮,白色的反射光。但是当太阳离去时,五彩塑料在黑暗中变得透明,它极迅速地冷却,它的表面从空气中浓缩出水汽,水汽滴下去,维持着我们的植物生长。”
  “露水收集器。”他喃喃自语,被这个计划的朴实美所打动。
  “我将在适当的时候为詹米斯哀悼。”她说,好像她的思路还没有离开那个问题,“詹米斯是一个好人,但是容易发怒。他是一个优秀的供应者,与孩子们在一起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公平对待乔弗的儿子,我生的第一个孩子,和他自己的儿子,他们在他眼中是平等的。”她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保罗:“孩子们与你在一起,也会是那样吗,友索?”
  “我们没有那样的问题。”
  “但是,如果……”
  “哈拉!”
  听到他声音中那粗哑的调子,她吓了一跳。
  他们经过另一个在他们左边的拱形洞口,看见里面灯光明亮。
  “这里在造什么?”他问。
  “他们在修理织布机,”她说,“但是,必须在今晚把它们搬走。”
  她用手指着一个左边的支道,“走这里过去,是食品加工和滤析服维修车间。”她看着保罗,“你的滤析服看起来是新的,如果它需要修理的话,我善于修理滤析服,我常在厂里工作。”
  现在,他们开始不断地碰到人,看到隧道两边越来越密的支洞口。一队男女从他们旁边走过,扛着发出沉重的咯吱咯吱响声的包裹,散发出浓烈的衰微香料味。
  “他们得不到我们的水,”哈拉说,“或衰微香料。你可以相信这一点。”
  保罗看着隧道墙壁上的洞口,看见突出的部分都盖着厚厚的毯子,房间里的墙壁上挂着色彩鲜艳的织物,摆着一排排沙发。洞口处的人在他们走近时,沉默下来,用不驯服的眼光瞪着保罗。
  “人们感到奇怪的是你打败了詹米斯,”哈拉说,“可能我们在新的营地安顿下来时,有些事将要你证明一下。”
  “我不喜欢杀人。”
  “斯第尔格那样讲过。”她说,但是她的声音表明她不相信。
  他们前面,哀怨的歌声越来越大。他们来到另一个支道口,比保罗看到的其他洞口宽一些。他放慢脚步,看着房间里面。房间里挤满了孩子,他们双腿交叉坐在褐红色的地毯上。
  一块靠在对面墙上的白粉板旁边,站着一个穿黄色罩衫的女人,一只手里拿着投影笔。白粉板上画满了图——圆圈,楔形,弧形,曲线和方形,被平行线分割的流线形。那女人指着一个又一个的图,尽可能快地移动着投影笔。随着她手的移动,孩子们有节奏地读着。
  保罗听着,与哈拉越往里面走,听到的声音也就越来越不清楚。
  “树,”孩子们齐声读,“树,草,沙丘,风,山,小山,火,闪电,岩石,石块,灰尘,沙,热,庇护所,热量,充分,冬天,冷,空的,侵蚀,夏天,洞,白天,紧张,月亮,夜晚,岩帽,沙潮,斜坡,种植……”
  “你们就这样上课?”保罗问。
  她的脸变得阴沉,悲痛使她的声音尖起来:“列特教导我们,在那方面我们一刻也不能停止。死去的列特不应该被忘记,这是契科布萨的方式。”
  她走到隧道左边,登上一块隆起来的平台,分开罗纱似的橘红色门帘,往旁边一站。“你的住宅已为你准备好,友索。”
  保罗登上她站的那个平台前,犹豫了一下,突然感到不愿和这个女人单独呆在一起。同时也想到,他被一种生活方式包围着,这种生活方式,只能通过对生态学的思想和价值的要求才能理解。他感到这个弗雷曼世界在探查他,企图以它的方式来拴住他。他知道那个套子中有些什么——疯狂的机器人,他感到他应该不惜任何代价来避免这场复仇的战争。
  “这是你的住宅,”哈拉说,“你为什么要犹豫呢?”
  保罗点点头,和她一起站在平台上。他提起她对面的帘子,摸着织物中的金属纤维,跟着她走进一截短的入口道,然后进入一个较大的房间。房间正方形,每边大约有6米长,地板上铺着厚厚的蓝色地毯,蓝绿色的织物遮盖着岩石墙壁,黄色的球形发光灯吊在黄色织物遮盖着的屋顶上,在头上摆动。
  像一座古代的帐篷。
  哈拉站在他面前,左手放在臀部上。他打量着她的脸。“孩子们与一个朋友在一起,”她说,“他们以后会自己出现在你的面前。”
  保罗很快地扫了一眼这个房间,以掩盖他的不安。他的左边,薄薄的帘子部分地掩盖着另一个更大的房间,沿墙摆着沙发。他看到从空气管里吹来一股柔和的微风,看见了在他前面隐藏在一副帘子后面的出口。
  “你要我帮你脱去你的滤析服吗?”哈拉问。
  “不,谢谢。”
  “你要我拿食物来吗?”
  “是的。”
  “那个房间外面有一个回收室,”她指着说,“当你脱掉滤析服时,在那里你会感到舒服、方便。”
  “你说过我们必须离开这个营地,”保罗说,“难道我们不该打好包裹什么的?”
  “我们会及时收拾好,”她说,“屠夫们还必须通过我们邻近的地区。”
  她仍然踌躇着,看着他。
  “你还没有伊巴德的眼睛,”她说,“奇怪的是,并不是完全地不吸引人。”
  “去拿食物来,”他说,“我饿了。”
  她对他笑了笑。他发现女人的微笑使人感到不安。“我是你的仆人。”她说。她轻快地旋转着身子跑出去,低头钻入一道沉重的壁帘。在壁帘落回原地之前,保罗看见另一条通道。
  由于生自己的气,保罗穿过右边薄薄的帘子,进入那个大一些的房间,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心神不定。他想知道契尼在哪里……契尼刚刚失去了她的父亲。
  在那点上我们相似,他想。
  外面走廊里一声啼叫,它的声音因帘子隔着,变得微弱。又一声啼叫,这次有点远。又是一声。保罗意识到有人在报时。他注意到这个事实:他没有看到钟。
  轻微的燃烧含杂酚油灌木丛的气味进入他的鼻孔,盖过了无所不在的营地的臭气。保罗知道他已习惯了营地的那种气味。
  他再次想知道他母亲的情况,未来的移动画面总是把她和她生的女儿混在一起。
  多变的时间意识缠绕着他,他急速地摇着头,集中注意力于那些证据。这些证据说明了已经吞噬掉他们的这个弗雷曼文化的深度和广度。
  它的神奇。
  他在梦中看见过这些洞和这个房间,但是,他所看见的远远不同于他遇到的。
  这里没有探毒器的痕迹,在这个洞内的任何地方,也没有迹象表明使用过它们。然而他能闻到这个营地的臭气中有毒的气味——毒性强的和毒性弱的。
  他听到一阵帘子的刷刷响声,想到是哈拉带着食物回来了,转过身去看她。可是,从一个不同式样的帘子下面,他看见两个小男孩——一个大约九岁,一个十岁——用贪婪的眼光看着他。每个男孩腰间挂着一把坎迪迦式的啸刃刀,手按在刀柄上。
  保罗回想起弗雷曼人的故事——他们的孩子战斗起来跟大人一样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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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手在动,嘴在动——
  言语中表达出他的思想。
  他的眼睛凝视着。
  他是自我世界中的孤岛。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教科书》

  杰西卡看见洞上面远处的荧光灯,把朦胧的光线投射到拥挤的房间里,表明这个岩石围成的空间很大——甚至比比·吉斯特学校的大厅还要大。她估计有两千多人聚集在斯第尔格和她所站的平台下面。
  更多的人陆续到来。
  空气中充满了人们叽叽喳喳的细语。
  “你的儿子应从他的住宅到这里来,塞亚迪娜,”斯第尔格说,“你希望他分享你的决定吗?”
  “他可以改变我的决定吗?”
  “当然,你讲话的空气来自你自己的肺部,但是……”
  “决定不能更改。”她说。
  但是她感到忧心忡忡,想知道她是否应该利用保罗作借口,退出这危险的航道。也要考虑到未出生的女儿。危及到母亲的肉体,同时也会危及到女儿的肉体。
  有人扛着卷起的地毯走过来,在地毯的重压下发出哼哟哼哟的声音。地毯放在平台上,搅起团团的灰尘。
  斯第尔格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扶到平台后边的一个角形传声器里,它构成了平台后面的边界。他指着角形传声器里面的一个石凳。“圣母将坐在这上面。但是,在她来之前,你可以坐在上面休息一下。”
  “我喜欢站着。”杰西卡说。
  她看着人们打开地毯,把它铺在平台上。她望出去,看着人群。
  现在平台下面的岩地上至少有一万人。
  人们还在陆续到来。
  她知道,外面的沙漠上,红色的夜幕已经降临。但是这里,在洞厅里却是永久的黄昏。人们挤满一片灰色的沙漠,观看她用自己的生命冒险。
  她右边的人群让开一条路,她看见保罗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小男孩。孩子们露出一种自重的傲然的样子,他们手一直握着刀,怒视着两边的人墙。
  “詹米斯的儿子,现在是友索的儿子,”斯第尔格说,“他们认真地担起护卫的职责。”他大胆地笑着,看着杰西卡。
  杰西卡认可了这种试图缓和她紧张情绪的努力,并感激这种努力。但它却不能使她的思想脱离她要面对的危险。
  我没有选择,只能这样做,她想,如果我们要在这些弗雷曼人中间保持我们的地位,我们必须迅速采取行动。
  保罗登上平台,把孩子们留在了台下。他在他母亲面前停下来,看了一眼斯第尔格,回过头来对杰西卡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是召我来开会呢。”
  斯第尔格举起一只手,指着左边,示意大家安静。拥护的人群再一次让开一条路,契尼沿着人墙巷道走了过来。她那娃娃式的脸上露出悲伤。她已脱掉滤析服,换上了一件优雅的蓝色罩衫,裸露出她那细瘦的手臂。她左臂上靠近肩膀处,系着一条绿手巾。
  绿色是哀悼的颜色,保罗想。
  这是一种习俗,詹米斯的两个儿子转弯抹角地向他解释过。他们告诉他,他们不穿绿色,因为他们接受他为教父。
  “你是李桑·阿·盖布?”他们问他。保罗从他们的问话中,意识到了那种护教复仇战争的思想。他耸了耸肩,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从而他了解到,这两个孩子中,年长的一个叫凯利弗,十岁,是乔弗的亲生儿子;年幼的一个叫奥罗普,八岁,是詹米斯的亲生儿子。
  这是一个奇特的日子。有两个孩子在他身边保护着他,因为是他要求他们这样做的。他想避开人们的好奇心而不被打搅,好让自己有时间来进行思考和回忆预知梦境,以便能想出一个可以防止这护教复仇战争的办法。
  现在,保罗站在洞内平台上他母亲的身旁,看着平台下面的人群。他想知道,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狂热的护教复仇战争的爆发。
  契尼走近平台,四个女人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用担架抬着另一个女人。
  杰西卡并不理睬走过来的契尼。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担架上的那个女人——一个老太婆。她穿着黑色长裙,脸上布满皱纹,骨瘦如柴。她的头罩抛在脑后,露出一缕整洁的灰发和筋脉突出的颈脖。
  抬担架的女人把担架轻轻地放在平台上,契尼帮助那老太婆站了起来。
  啊,这就是他们的圣母,杰西卡想。
  那老太婆沉重地靠在契尼肩上,蹒跚着朝杰西卡走来,看起来就像是包在黑色袍子里面的一根棍子。她停在了杰西卡面前,抬头向上窥视了很长的时间,然后才用粗哑的嗓子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女人,”那细长瘦小的脖子上的头危险地点了一下,“夏道特·梅帕丝同情你是对的。”
  杰西卡带着轻蔑的口气很快地说:“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那留待以后再说。”老太婆粗哑着嗓子说。她用令人惊讶的速度转过身去,面对着人群:“讲给他们听听,斯第尔格。”
  “我必须要讲给他们听吗?”他问。
  “我们是米斯人,”老太婆喘着气说,“自从我们的桑尼祖先从尼罗蒂克。阿-奥罗巴逃离以来,我们就了解了战争和死亡。年轻的一代要继续下去,我们的民族才不会灭亡。”
  斯第尔格深深地吸了口气,向前跨了两步。
  杰西卡感到沉默笼罩着挤满了人的山洞——大约有两万多人。人们默默地站着,没有一点声音。这使她突然感到渺小,心中充满惶恐。
  “今晚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庇护过我们这样长时间的营地,向南进入南方的沙漠。”斯第尔格说。他的声音洪亮而浑厚,通过平台后面的角形传声器,越过仰视的面孔向外传出去,并发出强力的回声。
  人们仍然沉默着。
  “圣母告诉我,她活不过下次的远涉旅行,”斯第尔格说,“以前没有圣母,我们也照样生活。但是这对人们在这样的困境中,寻找新的家园,是没有益处的。”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发出叽叽喳喳的低语声,显示出他们的不安。
  “这种事也许不会发生,”斯第尔格继续说,“我们新的塞亚迪娜,具有神秘力量的杰西卡已同意在这个时候举行仪式。她打算在我们还没有失去我们圣母的魔力期间,通过这个仪式。”
  具有神秘力量的杰西卡,杰西卡想。她看到保罗在盯着她,他的眼中充满疑问。但是,由于周围奇怪的现象,他仍然闭着嘴。
  如果我死于这次尝试,他会怎么样呢?杰西卡问自己。她再一次感到忧虑不安。
  “如果具有神秘力量的杰西卡失败了,我们也不会失去一切,”
  斯第尔格说,“契尼,列特的女儿,会在这个时候被奉为塞亚迪娜。”
  他朝旁边跨了一步。
  契尼扶着老圣母走到角形传声器前面的石凳旁,然后退回到斯第尔格身旁。
  从角形传声器里,传出了那老太婆的声音,扩大了的低语声,粗哑、尖锐刺耳。“契尼刚从远涉旅途归来——契尼已经看见了水。”
  人群中发出一声不肯定的回应:“她已经看见了水。”
  “我推举列特的女儿为塞亚迪娜。”老太婆粗声说。
  “接受。”人们回答道。
  保罗仅仅听见仪式,他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所谈到的有关他母亲的事情上。
  如果她失败了?
  他转过头去,看着被他们称为圣母的那个干瘪的老太婆,打量着她。没有眼白的蓝眼睛,看起来好像一股微风都会将她吹倒。然而在她身上,却有那种也许在狂风中也会稳立不动的力量。她具有圣母凯斯·海伦·莫希阿姆所具有的同样的魔力。他记得圣母凯斯·海伦·莫希阿姆曾用高姆佳巴的方式,以死的痛苦来检测过他。
  “我,圣母拉马罗,她讲的话代表着大众,对你们讲,”老太婆说,“契尼成为塞亚迪娜是符合天意的。”
  “赞同。”众人回答道。
  老圣母点点头,小声说道:“我给予她银色的天空、金色的沙漠和它那闪闪发光的岩石,以及将会变成绿色的原野。我把这些给予塞亚迪娜契尼,为的是让她不要忘记,她是我们大家的仆人。在这种族的典礼仪式上,让这些卑下的任务降落到她的身上,就像夏修露德将要承担它一样。”她抬起一只褐色的棍子一样的手臂,又让它落下来。
  杰西卡感到,典礼仪式上四周的气氛带有一种使她不能退缩的趋势。她看了一眼保罗那充满疑惑的脸,然后准备着去忍受那严峻的考验。
  “叫管水员到前面来。”契尼说,她那女童般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此刻,杰西卡感到自己处于危险的焦点。在大众的注视下,在沉默之中,存在着这样的危险。
  一小队男人穿过人们让开的弯弯曲曲的小道,成对地从人群后面走到前面来,每两人都抬着一个小小的皮袋子,大约有一个人头的两倍那么大,袋子沉重并上下扑打着。
  两个领头的人把袋子放在契尼脚下的平台上,然后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杰西卡看了看水袋,然后看着那些人。他们把头罩抛在脑后,露出项下卷成一团的长发,深深的黑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一股芬芳的肉桂香气从袋子里飘出来,从杰西卡面前飘过。衰微香料?她问自己。
  “水吗?”契尼问。
  她左边的管水员,一个鼻梁上横着一道紫色伤疤的男人,点点头,说:“是水,塞亚迪娜。但是,我们不能喝。”
  “种子吗?”契尼问。
  “是种子。”那人回答说。
  契尼跪了下去,把手放在扑打着的水袋上面。“愿上帝赐福于水和种子。”
  杰西卡熟悉这种仪式,她回过头去看着老圣母拉马罗。老圣母坐在那里,弯着腰,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
  “塞亚迪娜杰西卡。”契尼说。
  杰西卡掉头看见那女孩盯着她。
  “你尝过圣水吗?”契尼问。
  杰西卡还来不及回答,契尼接着说:“你不可能尝过圣水。你是一个外来者,你没有权利。”
  人群中发出一声叹息,衣袍的振动声使她毛骨悚然。
  “庄稼成熟,制造者被消灭。”契尼说。她开始打开固定在水袋顶上的喷水管。
  此时,杰西卡感到危险加剧。她看了看保罗,看见他沉湎于这一仪式的神秘之中,不眨眼地盯着契尼。
  他能及时看到这一时刻的危险吗?杰西卡想要知道。她把一只手放到肚腹上,想到未出生的女儿。她问自己,我有权拿我们两人的生命来冒这个险吗?
  契尼朝杰西卡举起喷水管,说:“这是生命之水,是比普通的水更伟大的水——康,解救灵魂的水。如果你是一位圣母,它会为你打开宇宙之门。现在,让夏修露德来判断吧!”
  杰西卡感到自己在对未出生的女儿负责和对保罗承担的责任之间撕扯着。她清楚地知道,要对保罗负责,她应接过喷水管,喝下袋中的液体。但是,当她对着送上来的管子弯下身去的时候,她的知觉告诉她,那是危险的。
  袋中的东西有一种苦味,十分像她所知道的许多毒药,但又不像。
  “你现在必须喝下去。”契尼说。
  不能退缩,杰西卡提醒着自己。可是在她所有的比·吉斯特的训练中,她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帮助她渡过难关。
  它是什么呢?水?毒药?杰西卡问自己。
  她弯下身去,凑近喷水管,闻到了肉桂香味。她记起了那时邓肯·伊达荷的醉态。衰微香料浓缩液?她问自己。她把喷管放进嘴里,轻轻地吸了一口袋中的液体。它尝起来有一股衰微香料的味道。她顿时感到舌头上一阵微微的辛辣的刺痛。
  契尼向下用力压在皮袋上,一大股袋中之物喷进杰西卡的口中。在她自己喝之前,就吞下了它。她尽力保持着冷静和自己的尊严。
  “接受一点死亡比死亡本身有更大的痛苦。”契尼说。她望着杰西卡,等待着。
  杰西卡也看着契尼,口中仍然含着喷水管,用鼻孔品尝着袋中之物。口里、脸颊上、眼睛里,冒出一股刺鼻的香气。
  真爽快!
  契尼再次把液体喷入杰西卡口中。
  味道真美!
  杰西卡打量着契尼的脸——淘气的脸。从契尼的脸上,她看到了列特。凯因斯的痕迹,然而因时间关系,还没有固定下来。
  他们给我吃的是一种麻醉药,杰西卡对自己说。
  但是,它又不像她吃过的任何其他的麻醉药。比·吉斯特的训练包括尝试许多各种各样的麻醉药。
  契尼的特征如此明显,好像光中的轮廓。
  麻醉药。
  杰西卡觉得头晕目眩,四周一片死寂。她身体的每一根筋脉都接受了这个事实:某个具有深远意义的事发生了。她感到自己是一个有意识的尘埃,比任何一个亚原子粒子还要小,然而能够运动,能够感觉到她周围的世界。像被突然揭开一样——幕布突然被拉开——她意识到她已经弄清楚了她自己心里运动的范围。她是尘埃,但又决不是尘埃。
  圣母!
  在比·吉斯特学校里,谣传一些人没有活下来,不是因为圣母的严格考验,而是因为麻醉药使她们死亡。
  杰西卡专心注意着圣母拉马罗。她现在知道,这一切发生在一段凝固了的时间内——对她本人来说,是一段暂时停止了的时间。
  时间为什么会停止?她问自己。她凝视着她周围那些凝固着的表情,看见一粒小小的尘埃停在契尼的头顶上。
  等待。
  这问题的答案突然出现在她的意识中:她个人的时间停止了,是为了拯救她的生命。
  她专注于自己心里运动的范围,内视着。她立即看到一个细胞核,一个黑点。她从那个黑点中退了出来。
  那就是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她想,一个圣母不愿提起,而只有科维扎基。哈得那奇才可以看到的地方。
  这种意识使她恢复了一点点自信。她再一次冒险集中精力使心理运动扩展,让自己变成一粒尘埃,在体内寻找存在的危险。
  她在吞下的药物中找到了它。
  那物质是她体内跳动着的粒子,它运动十分迅速,甚至连凝结着的时间也不能使它停止。跳动着的粒子。她开始辨认出那些熟悉的结构,原子链:含有一个碳原子,螺旋形摆动……葡萄糖分子。
  整个分子链展现在她面前。她辨认出了其中的蛋白质……一个含甲基蛋白质的结构。
  啊——
  当她了解了毒药的本质时,它在她体内发出无声的叹息。
  随着对心理运动的探索,她进入了它里面,变成了一个氧气粒子,让另一个碳粒子与之结合,重新向另一个氧粒子链发起攻击……还有氢粒子。
  这种变化扩展开来……当催化反应打开它接触的表面时,便扩展得越来越快。
  凝固了的时间逐渐放松了对她的控制,她感觉到了运动。袋子上的喷水管被紧紧压在她嘴上——慢慢地收集到一点水分。
  契尼从她体内取出催化剂来,使袋子里的毒药发生变化。杰西卡想:这是为什么?
  有人把她扶起来,让她坐着。她看见了已被带到她身旁、坐在铺着地毯的平台上的老圣母,一只干瘪的手抚摸着她的脖子。
  在她的意识中,还存在着另一个参加心理运动的粒子。杰西卡想尽力排斥它,但是这个粒子却越来越靠近她。
  它们接触在一起。
  似乎是最后的结局,靠在一起的两个粒子立即变成了两个人——她和老圣母。然而这并不是心理感应术,而是相互的意识。
  可是,杰西卡看到的圣母并不认为自己年老,展现在她们共同的心灵眼睛前的图像是一个具有活泼精神和温和性格的圣母,相当年轻。
  在相互的意识中,年轻的女孩说:“是的,那就是我。”
  杰西卡仅能接受这些话,但不能回答。
  “你不久就会全部拥有它,杰西卡。”那个内部图像说。
  这是幻觉,杰西卡告诫自己。
  “你更了解那一点,”内部图像说,“现在,不要与我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它停顿了很长的时间,然后又接着说:“你本来应该告诉我们你已经怀孕了。”
  杰西卡找到了那个在相互意识中讲话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你们两个都将得到改变!神圣的母亲,我们干了些什么呢?”
  杰西卡感到一种在相互的意识中被迫发生的变化。她内心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微粒的存在。这个微粒在疯狂地运动着,跑过来跑过去,转着圈子,明显地表露出十分恐惧。
  “你会变得强壮起来,”老圣母的图像说,“谢天谢地,你幸好怀的是一个女儿。否则,这样的仪式会将一个男性婴儿杀死。现在……你要小心,轻轻地摸摸你的女儿。愿你的女儿与你同在。不要害怕……放松一些……鼓足你的勇气和力量……轻轻地,好,轻轻地……”
  那个旋转着的微粒朝她跑来,越来越近。杰西卡迫使自己去接近它。
  恐惧威胁着要战胜她。
  她用她所知道的惟一的方法与恐惧斗争:“我不会害怕,害怕是思想的杀手。”
  祈祷文使她冷静沉着,那另一个微粒慢慢地靠在了她的身上,静止不动。
  词语不会起作用,杰西卡对自己说。
  她放松自己,表现出一些感情上的基本反应,发出表示爱和安慰的温柔的抗议。
  恐惧感消失了。
  老圣母再次出现。这时存在着三重的相互意识——两个积极主动,一个静静地躺在那里吸收着。
  “时间不允许我多说,”意识中的老圣母说,“我有许多东西要给你,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女儿在神智清醒时能否吸收所有这一切。
  但是我们必须这样,部落的需要是首要的。“
  “什么——”
  “保持安静,只需接受!”
  老圣母的经历开始展现在杰西卡的眼前,就像在比·吉斯特学校里潜在意识训练设计者上的一堂课。但是更快,令人目眩的快。
  是的……这是本能。
  她了解到老圣母的每一次经历,就像它正在发生一样:有一个爱人,年富力强,长有胡须和弗雷曼人的眼睛。通过老圣母的回忆,杰西卡看到他的力量和温柔,他的一切瞬间就过去了。
  现在已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与女婴有什么关系,只有接收和记忆。这些经历不断地向杰西卡涌来——生,活,死——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不断呈单一图像出现。
  为什么悬崖顶上落下的沙暴要时时留在记忆中?她向自己。
  太晚了,杰西卡看见了正在发生的事情:老圣母要死了。就在她要死的时候,她把她自己的经历全部注入了杰西卡的意识中,就像把水倾倒入杯子里一样。杰西卡看着它时,那另一个微粒却逐渐消失,重新回到出生前的意识中。老圣母在死的时候,把她一生的经历留在了杰西卡的记忆中。她最后叹息了一声,话音变得模糊不清。
  “我一直在等你,已经等了很长的时间,”她说,“这就是我一生经历过的事情。”
  这就是生活,它包括了一切。
  甚至死亡。
  我现在是一个圣母,杰西卡意识到。
  就她所知,她实际上成了一个比·吉斯特圣母所指的圣母了。
  有毒的麻醉药改变了她。
  她知道,这决不是在比·吉斯特学校里她们把一个人变成圣母的方式。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个秘密,但是她是知道的。最后的结果是相同的。
  杰西卡仍然能感觉到女儿微粒在触摸她的内心意识,她探查着它,但是它没有反应。
  杰西卡意识到发生的事情,并产生了一种令人感到可怕的孤独。她把自己的生活看成是一种缓慢的模式,而她周围的生活却加快了速度,这种模式因活跃的相互作用而变得更加清晰。
  粒子意识的感觉稍稍减弱,她的身体便摆脱了毒药的威胁。但是她仍然能感觉到那另一个粒子,并带着一种她允许发生在她身上的任何事情的犯罪感,抚慰着它。
  我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那可怜的、还未成熟的、亲爱的小女儿。我把你带进了这个世界,我把你脆弱的意识毫无遮拦地暴露给它所经历的变化。
  过分流露出的一点点爱和安慰,就像她倾注于它的那些东西的缩影,来自于另一个微粒。
  在杰西卡能够回答问题之前,她感到自己有了强烈的记忆。有些事必须去做。她思索着,同时也感到发生了变化的药物渗透她全身而产生的痴呆正妨碍着她。
  我能改变那种情况,她想。我能克服药物反应,并使它无害于我。但是,她也意识到那样做是错误的。我是处于加入弗雷曼人而举行的仪式中。
  她知道她应该怎样做。
  杰西卡睁开眼睛,朝契尼举在她头上的水袋看了看。
  “它已受到赐福,”杰西卡说,“把这水混合,让变化降临到所有人的头上。那样,人民就可以结合在一起,共同享受天惠。”
  让催化剂自身去发挥作用,她想,让人们喝下它,使他们相互间的意识暂时得到增强。这药现在没有了危险……既然一位圣母已经使它发生了变化。
  强烈的记忆仍然存在,并冲击着她。她必须去做某件事,但是药物使她精力难以集中。
  啊——老圣母。
  “我见到了圣母拉马罗,”杰西卡说,“她去了,但她的影响仍然存在。在这个典礼仪式上,让她的记忆受到人们尊重。”
  我在哪里听到过这些话?杰西卡问自己。
  她意识到它们来自另一个记忆,来自那已被传给她并成为她自己的一部分的生活经历。然而,那个礼物的某些方面还不完整。
  “让他们去狂喝乱饮,”她内部的另一个记忆说,“在生活之外,他们只有这点点的欢乐。是的,在我离去时,你和我需要这点时间来相互了解,并通过你自己的记忆把一切尽情地表达出来。啊,你的脑子充满了许多有趣的东西。如此多的、我从夹没有想象过的有趣的东西。”
  处于她大脑内部的记忆本身为杰西卡敞开大门,让她自己的思路沿着一条宽阔的记忆通道,进入其他圣母的大脑,似乎无穷无尽。
  杰西卡退缩了,害怕自己会消失在一个独一无二的记忆海洋之中。通道仍然存在,它向杰西卡显示出的弗雷曼文化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古老。
  她看到在波里特林的弗雷曼人:一个在安乐窝似的星球上温柔成长的民族,以及在比拉·特乔斯和萨鲁斯·塞康达斯星球上为帝国侵略者辛勤劳作、收获和开垦殖民地的民族。
  哦,痛哭流涕的杰西卡感觉到了那种生离死别。
  通道深处,一个虚幻的声音尖叫道:“他们不承认我们的哈吉——神圣的旅行。”
  杰西卡沿着通道前行。在比拉·特乔斯,她看见了奴隶的小木屋,看到因优胜劣汰而把人类发配到罗萨克和哈蒙塞普。其残忍的景象就像一朵朵令人感到害怕的毒花呈现在她眼前。她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塞亚迪娜所传颂的过去的历史——起初由口头传说,隐藏在沙漠的歌声中;后来,随着这种毒药在罗萨克被发现,就由历代圣母精化成现在的形式——在生命之水被发现之后,就发展成了这种阿拉吉斯的神奇力量。
  在记忆通道的更深处,另一个声音在尖叫着:“永远不要忘记!
  永远不要原谅!“
  可是,杰西卡的注意力集中在天启的生命之水的发现上,她看到它的源泉:一条干枯、即将死去的沙蜥(制造者)流出来的液体。
  当她在新的记忆中看到它被杀死时,她屏住了呼吸。
  这个生物被淹死了!
  “母亲,你一切都好吗?”
  保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她从内心意识中挣脱出来,抬头望着他。她意识到她对他所承担的义务,但却怨恨他的存在。
  我是一个四肢麻木的人,从意识开始的时刻起就没有了感觉——直到有一天感觉的能力被强加在它们上面。
  她脑海中存在着这种想法,一种封闭的意识。
  我说:“瞧,我没有手!”但是我周围的人却说:“手是什么东西?”
  “母亲,你一切都好吗?”保罗又问。
  “我一切都好。”
  “我可以喝这个东西吗?”他指着契尼手中的水袋说,“他们要我喝它。”
  她听出他话中所隐含的意思,同时也意识到他已经探查出原来的、没有发生变化的物质中的毒药,以及他对她的关心。杰西卡突然想到,她对保罗预知能力的极限感到惊奇。他提的问题向她揭示出许多东西。
  “你可以喝,”她说,“它已经发生了变化。”她从保罗肩上望过去,看见斯第尔格睁着黑黑的眼睛,向下看着,认真地打量着她。
  “我们现在知道你不是假的。”斯第尔格说。
  她感觉到他话中的含义,但是,麻醉药强大的药力使她的感觉变得麻木。多么温和,多么舒服啊!她受到与这些弗雷曼人之间的伙伴关系的控制,并使她受益匪浅。
  保罗看到他的母亲受到药力的控制。
  他在记忆中搜索——固定的过去,流动的可能发生的未来。就像时间的流逝受阻而停止的那一时刻一样,它们使内心眼睛的透视镜失常。当这些片断从记忆流中被抓住时,它们变得难以理解。
  药——他能集合起有关它的知识,了解它在他母亲身上所起的作用。但是,这些知识缺乏自然的联系,缺乏有系统的相互作用。
  他突然意识到,它是一个能看见占据现在的过去的东西,但是真正的预知测试是在未来看到过去。
  事情并不继续是它们看起来的那样。
  “喝下去!”契尼命令道。她把水袋的角形喷管送到他鼻子下面。保罗直起身子,看着契尼,感到空气中弥漫着狂热的兴奋。他知道,如果他喝下袋中之物,会使他发生变化。他也知道含有衰微香料精髓的药会在他身体内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他会回到单纯的时间梦幻中,时间变成空间;它会把他抛到头晕目眩的顶峰,激励他去理解。
  斯第尔格在契尼的身后说:“喝下去吧,小伙子。你让仪式的时间拖得太长了。”
  保罗听见人群中发出的喊声,他们狂呼:“李桑·阿·盖布,摩亚迪!”他低下头看着他的母亲,她似乎平静地睡着了。她的呼吸均匀、深沉。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来自他孤独过去的未来的一句话:“她睡在生命之水中。”
  契尼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保罗把角形喷水管含入口中,听见人们高声呼叫。契尼挤压了一下水袋,一股液体喷入他的喉咙,他立刻感到天旋地转。契尼拿开喷水管,把水袋放入从平台下面伸来的手上。他的眼睛盯着她手臂上表示哀悼的绿色带子。
  契尼直起身来,注意到他在盯着她,说:“即使在这幸福的水的典礼仪式上,我也能向他表示哀悼,因为这是他给我们的。”她拉着他的手,沿着平台走过去。“我们在某方面有些相似,友索。我们每人都有一个被哈可宁杀害的父亲。”
  保罗跟着她,感到手和身体已经分开,重新建立起奇怪的联系。他感到他的腿很遥远,像橡皮一样。
  他们走进一条支道,坑道的墙壁被灯光照得模模糊糊。保罗感到药已开始对他产生奇特的效应,像花朵开放一样把时间打开。当他们经过另一条黑暗的坑道时,他觉得需要靠在契尼的身上稳定一下自己。在他与她衣裙下面曲线优美、柔软的身体相接触时,感到热血上涌。这种感觉与药产生的效力混在一起,把未来和过去糅进了现在,给他留下三棱透镜的焦点上最细的边缘。
  “我认识你,契尼,”他小声说,“我们一直坐在沙面的一个平台上,我安慰你,使你不再感到害怕。我们在黑暗的营地里爱抚,我们……”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那个焦点,努力摇着头,摇摇晃晃地走着。
  契尼扶着他,带领他穿过厚厚的帘子,进入一间极其暖和的私宅。里面摆着矮桌子、沙发和睡觉的垫子,垫子上铺着橘红色的床单。
  保罗变得清醒了。他们停下来,契尼面对着他,眼中露出一丝安静的恐惧。
  “你必须告诉我一切。”她小声说。
  “你叫塞哈亚,”他说,“沙漠的泉水。”
  “当部落享受水的时候,”她说,“我们在一起——我们大家。我们……共同享有。我能……感到与其他人在一起。但是,与你在一起,我感到害怕。”
  “为什么?”
  他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但是,过去和将来都和现在混在一起,使她的图像模糊不清。他看见她无数的方面、无数的位置和无数的姿势。
  “你身上存在着某种使人害怕的东西,”她说,“我带你离开其他的人……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能感觉到其他人也想要感觉到的东西。你……压迫着人们。你……使我们看见了那个东西。”
  他强使自己清清楚楚地说:“你看见了什么呢?”
  她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看见了一个孩子……在我的怀里。它是我们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她把一只手放到嘴上,“我怎样才能了解你的每一个特征?”
  他们有一点点天才,他的大脑告诉他,他们压制住它,因为它使人感到害怕。
  清楚了那一点的时刻,他看到契尼在发抖。
  “你想要说什么呢?”他问。
  “友索。”她小声说,仍在发抖。
  “你不能回到未来去。”他说。
  一种对她从心底发出的热情袭遍他全身,他把她拉过来靠在他身上,抚摸着她的头说:“契尼,契尼,不要怕。”
  “友索,帮帮我。”她哭着说。
  此刻,他感到药的作用在他体内消失,像拉开帘子,让人看到他未来遥远的灰色的不安。
  “你多么平静!”契尼说。
  他继续在意识中徘徊,看着时间以它那神奇的变化在延伸,巧妙地既保持着平衡,又不断地旋转着;既在缩小,又像一个聚集着无穷的世界和力量的网一样扩展着;既是一根他必须在上面行走的细钢丝,又是一块他要在上面保持平衡的跷跷板。
  此外,他还看到了帝国,一个名叫菲得·罗斯的哈可宁人,像一把置人死地的利剑朝他扑过来;大喊大叫的萨多卡人冲出他们自己的星球,把杀戮散布到阿拉吉斯的土地上;吉尔德人与他们一起共同策划着阴谋;比·吉斯特使用她们选择性的养育计划。这一切像响雷一样,大量地涌出他的地平线,仅仅受到弗雷曼人和他们的摩亚迪的阻挡,他们是疯狂横扫宇宙的十字军,沉睡的巨人——弗雷曼力量。
  保罗觉得自己处于这一切的中心,整个结构都围绕这个中心旋转。他幸福快乐地走在这和平的细钢丝上,契尼与他在一起。他能看到它在向前延伸,以及在一个隐蔽营地中相对平静的一段时间,即两次暴力冲突之间相对和平的时期。
  “为了和平没有其他的办法。”他说。
  “友索,你哭了,”契尼喃喃地说,“友索,我的力量。你会把水给予死人吗?给哪个死人呢?”
  “给那些还没有死的人。”他说。
  “然后,让他们有自己生活的时间。”她说。
  透过药性的迷雾,他感觉得到她是多么正确!他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身上。“塞哈亚!”他喊道。
  她伸出一只手,把它放在他的脸颊上。“我不再感到害怕了,友索。看着我,就这样抱着我,我看见了你所看见的东西。”
  “你看见了什么?”他问道。
  “我看见了风暴之间的平静,我们互相给予的爱。那就是我们准备要做的事。”
  药力又在袭击着他。他想:你已经给了我这么多的安慰和忘却。由于极其鲜明的时间,他感到了大彻大悟,感到他的未来变成了记忆——对肉欲的蔑视,自我的分离和结合,温柔和凶暴。
  “你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契尼,”他喃喃地说,“和我在一起吧!”
  “永远。”她说,吻着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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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先知 第一章
 
  没有一个女人、男人或孩子曾与我的父亲有过十分亲密的关系。曾经与帕迪沙皇帝临时有过亲密关系的人,是哈希米尔。芬伦伯爵。他是我父亲儿童时期的伴侣。衡量我父亲与芬伦伯爵之间的友谊,首先可以从一件无可怀疑的事上看出来。伯爵在阿拉吉斯事件后,消除了兰兹拉德的怀疑。在这件事上,花了一亿多索拉衰微香料的贿赂费,我的母亲是这样说的。还有其他的礼物,如女奴隶、皇室的荣誉和名誉军衔。第二个有关与伯爵的友谊的主要证据是否定的,他拒绝杀人。尽管这是在他的能力之内,而且是我父亲命令他那样做的。关于这件事我将在不久以后再讲。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芬伦伯爵小传》

  伏拉迪米尔·哈可宁男爵冲出他的私人住宅,气冲冲地穿过走廊。半个下午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投射到他的身上。他那肥胖的身子在吊带减重器内猛烈地扭摆着。
  他狂风般地大步走过私人厨房、图书室、小客厅,走进仆人居住的前厅。在那里,晚上的休息和娱乐活动已经开始。
  卫队长勒夫特蹲在大厅里的一张长沙发上,他那平板似的脸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的周围飘荡着怪诞的、令人消魂的靡靡之音。他自己的随从坐在他旁边的办公桌边办自己的公事。
  “勒夫特!”老男爵怒吼道。
  人们赶忙聚拢过来。
  勒夫特站了起来,说明他感到害怕。靡靡之音停了下来。
  “男爵阁下。”勒夫特说,麻醉药仅仅使他保持着声音不发抖。
  老男爵扫视了一下周围人的脸,看见他们脸上极其平静。他转过身看着勒夫特,温和地说:“你当我的卫队长多长时间了?”
  勒夫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说:“自从阿拉吉斯事件以来,阁下。
  快两年了。“
  “你想到过我个人会遇到危险吗?”
  “那是我一直在关注的事情,阁下。”
  “那么,菲得·罗斯在什么地方?”老男爵怒气冲冲地问道。
  勒夫特往后退缩。“阁下?”
  “你并不认为菲得·罗斯是我个人的危险?”他的声音再一次变得温和起来。
  勒夫特用舌头舔湿他的嘴唇,他眼中昏迷迷的呆滞消失了一些。“菲得·罗斯在奴隶房,阁下。”
  “又与女人在一起鬼混,嗯?”老男爵气得发抖,但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
  “阁下,可能他——”
  “住口!”
  老男爵向前走了一步,进入前厅,看着人们是怎样地往后退,在勒夫特四周让出一块空地,把自己与挨骂的人分开。
  “难道我没有命令过你,要你时刻弄清楚小男爵所在的准确地方吗?”老男爵怒吼道,他又朝前走了一步:“难道我没有给你讲过,要你随时了解小男爵讲了些什么话,对谁讲的吗?”他再次向前走了一步:“难道我没有吩咐过你,小男爵无论什么时候进入女奴隶的房间,你都必须向我报告吗?”
  勒夫特紧张地咽着口水,汗水从他前额上冒了出来。
  老男爵保持着平淡的声音,带着几乎没有重音的语调说:“难道我没有给你讲过这些吗?”
  勒夫特点点头。
  “你没有察觉到你今晚送到我房里的那个男孩大腿上的疤痕?”老男爵说,“可能……”
  “叔叔。”
  老男爵转过身,盯着站在门口的菲得·罗斯。他侄儿突然出现在这里,现在——那个年轻人还不能完全掩盖住他那急匆匆的样子——一切都表露出来。菲得·罗斯有他自己的监视系统,监视着老男爵的行踪。
  “我的房间里有一具尸体,我希望把它搬走。”老男爵说。他一直把手放在衣袍里面的发射武器上,幸好他的屏蔽是最好的。
  菲得·罗斯看了一眼靠右边墙壁站着的两个护卫,摆了一下头。那两个快步走出门去,沿着走廊朝老男爵的房间走去。
  那两个人,嗯?老男爵想,啊,这个年轻的魔鬼,还有许多阴谋需要去了解。
  “我想,在奴隶房里,你一定让事情得到了平静的解决,菲得。”
  老男爵说。
  “我一直在与奴隶管理人下金字塔棋。”菲得·罗斯说。他想,有什么不对?我们送到叔叔房间里的那个男孩很明显被杀了。但是他干那种事很熟稔,甚至哈瓦特也不能做出更好的选择。那个男孩是完美的。
  “下金字塔棋,”老男爵说,“很好。你赢了吗?”
  “我……啊,是的,叔叔。”菲得·罗斯竭力掩盖他的不安。
  老男爵弹了一下手指。“勒夫特,你希望重新获得我对你的好感吗?”
  “阁下,我干了些什么呢?”他战战兢兢地说。
  “现在,那并不重要,”老男爵说,“菲得·罗斯在棋上打败了奴隶管理人,你听见了吗?”
  “是的,阁下。”
  “我要你带上三个人去找奴隶管理人,”老男爵说,“把他处以绞刑。在你干完此事之后,把他的尸体给我带来,我要看看你干得是否利索。在我们雇用的人之中,不可以有这样蹩脚的棋手。”
  菲得·罗斯脸色发白,向前跨了一步。“但是,叔叔,我……”
  “以后再说,菲得,”老男爵说,挥了一下手,“以后再说。”
  那两个去老男爵房间抬奴隶男孩尸体的护卫,摇摇晃晃地从前厅门口经过。尸体向下松垂,手臂在地上拖曳着。老男爵看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了。
  “好了,”老男爵说,“在你干完了这件事后,再在你的名单上加上刚才过去的那两个。我不喜欢他们抬尸体的样子。一个人干这样的事应该干得干净利落。我也希望看到他们的尸体。”
  勒夫特说:“阁下,有没有我已……”
  “按照你的主人命令你的去办。”菲得·罗斯说。他想,我现在希望的是救我自己。
  很好!老男爵想。他也还知道如何减少他自己的损失。老男爵在内心里对自己笑了笑,想道:这小伙子还知道,什么会使我感到高兴,什么最容易让我迁怒于他。他知道我还要保留他。除了他还有谁可以在某一天接过我留下的权力呢?我没有其他可依靠的人。但是,他还必须学习。同时,在他学习期间,我必须要保护自己。
  勒夫特给帮助他的人打了个手势,带着他们走了。
  “你愿意陪着我回到我的房间吗?菲得?”老男爵问道。
  “我愿听从你的吩咐。”菲得·罗斯说。他向老男爵鞠了一躬,想:我被抓住了。
  “你走前面。”老男爵说,用手指着门。
  菲得·罗斯显然有些踌躇不定,表明他害怕。我彻底失败了吗?他问自己,他会不会用一把毒剑刺入我的后背?……慢慢地,穿过我的屏蔽。他有了可供选择的继承人?
  让他经历一下这一时刻的恐惧,老男爵一边跟在他侄儿后面走一边想。他将作为我的继承人,但那是在我进行挑选之后。我不愿他毁掉我建立起来的基业。
  菲得·罗斯尽量走得不太快,他感到后背凉飕飕的,起着鸡皮疙瘩,好像他身体本身知道那一击什么时候会到来。他的肌肉交替着收紧和放松。
  “你听到来自阿拉吉斯的最新消息吗?”老男爵问。
  “没有,叔叔。”
  菲得·罗斯强使自己不往回看,拐入仆人居住的边房外的大厅。
  “弗雷曼人有了一个新的预言师,或者说某种宗教领袖,”老男爵说,“他们称呼他摩亚迪。十分有趣,真的。它的意思是‘耗子’。
  我已告诉过拉宾,让他们去信奉他的宗教,那将会使他们忙碌着。“
  “那的确有趣,叔叔。”菲得·罗斯说。他走到了他叔叔房间外的专用走廊,想道:他为什么谈起了宗教?他是不是在对我进行某种微妙的暗示?
  “是的,不是吗?”老男爵说。
  他们来到男爵的房间,经过客厅进入卧室。迎面挂着的精美的战斗符图欢迎他们的到来。卧室里有一盏吊灯,地板上摆着一张床式沙发,床架上横放着一个无遮盖的卷筒式按摩器。
  “这是一个聪明的计划。”老男爵说。他继续把身体屏蔽的防御能力凋到最大程度,停下来,面对他的侄儿。“但并不十分聪明。告诉我,菲得·罗斯,你为什么不自己把我杀掉?你有足够多的机会。”
  菲得·罗斯找到一把吊椅,没受到邀请便坐在上面,暂时结束了心中的不快。
  我现在要坚强点,他想。
  “你教导过我,我自己的手必须保持干净。”他说。
  “啊,是的,”老男爵说,“当你面对皇上时,你可以诚挚地说,你没有杀过人。但是,皇上身边的女巫师会听见你说的话,并且还会知道它们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的,我就那件事警告过你。”
  “你为什么不肯买一个比·吉斯特,叔叔?”菲得·罗斯问,“有一个真言师在你身边……”
  “你知道我的爱好!”老男爵喝斥道。
  菲得·罗斯打量着他的叔叔,说:“可是,有一个总会有益……”
  “我不信任她们!”老男爵怒喝道,“不要想改变话题。”
  菲得·罗斯温和地说:“遵命,叔叔。”
  “我记得,几年前,有一次在竞技场上,”老男爵说,“好像那天有个奴隶被安排来杀死你,那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叔叔。毕竟我……”
  “不要回避此事。”男爵说。他的声音急促,显然在控制着愤怒。
  菲得·罗斯看着他叔叔,想:他知道那事,否则他不会问。
  “那是一件令人感到可耻的事情,叔叔。我那样安排是想要你对奴隶管理人失去信任。”
  “很聪明,”男爵说,“真好。那个奴隶武士差点要了你的命,是不是?”
  “是的。”
  “如果你使用的手段和伎俩与那样的勇气相匹配的话,那你就真正地令人感到可怕。”男爵摇着头,就像自从在阿拉吉斯那令人可怕的一天以来,他曾多次做的那样。他发现自己对失去彼得而感到后悔。那个门泰特人,曾经是一个具有献身精神和异常娴熟技艺的人。但是那还是救不了他的命。男爵再次摇着头。命运有时简直不可思议。
  菲得·罗斯环视了一下房间,打量着那些战斗符图,想要知道他叔叔是怎样打败奴隶的。他们做了如此精密的计划。
  “我是怎样打败他的?”男爵问道,“啊——现在,菲得——让我保留一些武器,在我年老的时候能用来保护我自己。我们最好现在就来订一个协议。”
  菲得·罗斯看着他,订一个协议?他肯定是指继续让我做他的继承人。否则,为什么要订协议呢?一次平等的,或近似平等的协议。
  “什么样的协议,叔叔?”菲得·罗斯感到骄傲,因为他的声音仍然是平静的、适度的,并没有显露出洋洋自得。
  男爵注意到他对感情的控制,点点头说:“你是块好料,菲得,我不会让好材料被浪费的。然而你坚持拒绝了解我对你所具有的真正价值。你并不清楚我为什么要作为某个对你有价值的人而受到保护。这……”他用手指了指卧室里的战斗符图:“这是愚蠢的,我不会改变这种愚蠢。”
  说到点子上了,你这个老傻瓜!菲得·罗斯想。
  “你会以为我是一个老傻瓜。”男爵说。他想:我必须让他相信这一点。
  “你谈到协议。”
  “啊,没有耐心的年轻人,”男爵说,“好啦,大意是这样的:你停止这些愚蠢的威胁我生命的企图,在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时候,我会在你的同意下,让位于你。我将退休当你的顾问,你来执政。”
  “退休,叔叔?”
  “你仍然认为我是一个傻瓜,”男爵说,“仅这一点就可以证明,嗯?你以为我在乞求你!走路时要小心些,菲得。我这个老傻瓜在那个奴隶男孩的大腿上,看到了你埋进去的隐蔽的针,恰好在我手搁的地方,嗯?只要一点点压力——一道小小的划伤,带毒的针就会刺入这个老傻瓜的手心。啊,菲得……”
  男爵摇着头,想:要是没有哈瓦特的警告,这个阴谋就成功了。
  好吧,就让这个小家伙认为是我自己发现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是我自己发现的,是我从阿拉吉斯的废墟上救了哈瓦特。再说这个小家伙也需要对我的勇敢行为表示更大的尊敬。
  菲得·罗斯仍然沉默不语,内心在激烈争斗着。可以相信他吗?他真的要退休吗?为什么不?如果我行事谨慎,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继承他的事业。他不可能永远活下去。也许试图加速这个过程是愚蠢的。
  “你提到协议,”菲得·罗斯说,“我们有什么保证来缔结这个协议?”
  “我们如何才能相互信任呢?”男爵问,“那么至于你,菲得,我将安排萨菲·哈瓦特监视你。在这方面,我相信哈瓦特的门泰特能力。你听懂了我的话吗?至于我,你必须相信我。我不能永远活着,是不是,菲得?也许你开始怀疑,有些事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
  “我向你保证。那么,你能给我什么保证呢?”菲得·罗斯问。
  “我让你继续活下去。”男爵说。
  菲得·罗斯再次打量着他的叔叔。他派哈瓦特来监视我,如果我告诉他,就是哈瓦特与那个奴隶武士一起制定的计划,使他失去了他的奴隶管理人,他又会怎么说呢?他可能会说我在撒谎,企图想使哈瓦特失去信任。不,那个好人萨菲是一个门泰特,并且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好啦,你想说什么呢?”男爵问。
  “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当然我只能接受。”
  菲得·罗斯想:哈瓦特!他耍两面派……是那样吗?他站到我叔叔一边,因为我没有就那个奴隶男孩的计划与他商量?
  “对我让哈瓦特监视你的安排,你还没有发表意见呢。”男爵说。
  菲得·罗斯翕动着鼻孔,表露出他的气愤。多年来,在哈可宁家族中,哈瓦特的名字一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现在它有了新的意义:更危险。
  “哈瓦特是一个危险的玩具。”菲得·罗斯说。
  “玩具!不要那么傻,我知道我已经掌握了哈瓦特,也知道如何去控制他。哈瓦特是一个很有感情的人,菲得。没有感情的人使人感到害怕,但是感情深……啊,现在,那些人可以被你利用,来满足你的需要。”
  “叔叔,我不懂你的话。”
  “是的,那够明白的了。”
  菲得·罗斯的眼睑轻轻向上一扬,表露出他十分愤怒。
  “你不了解哈瓦特。”男爵说。
  你也不了解他!菲得·罗斯想。
  “谁应该为哈瓦特的现状负责?”男爵问,“我?当然是我。但是,他是阿特雷兹的工具。多年来都是他打败我,直到帝国插手。那是他看到的。他对我的仇恨是暂时的,他相信他任何时候都能够打败我。你要相信,他被我打败了。因为我指到哪里,他就会打到哪里——反对帝国。”
  新的理解使菲得·罗斯感到紧张,额上出现了紧绷绷的皱纹,口张得大大的。“反对皇上?”
  让我亲爱的侄儿尝尝那种味道,男爵想,让他自己对自己说:“皇上菲得·罗斯。哈可宁!”让他去问他自己,那得值多少?肯定要值一位年老叔叔的生命,这个叔叔可以使那个梦成为现实!
  菲得·罗斯慢慢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那个老傻瓜说的是真的吗?实际上的情况比看起来的还要好些。
  “哈瓦特与这有什么关系?”菲得·罗斯问。
  “他认为他在利用我们向皇上复仇。”
  “此事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他只想复仇。哈瓦特是一个为别人服务的人,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件与他自己有关的事情。”
  “我从哈瓦特那里学到许多东西,”菲得·罗斯赞同道,并感到他说的是真话,“但是,我学到的越多,我越觉得我们应该尽早地除掉他。”
  “你不喜欢让他来监视你?”
  “哈瓦特监视每一个人。”
  “他也许会把你推上王位。哈瓦特是精明能于的,同时也是危险的。他是一个迷途的人。但是,我还不会停止给他解毒药。剑是危险的,可是我们有这把剑的剑鞘,即他身上中的毒药。我们停止供给他解毒药,死亡就是他的剑鞘。”
  “无论如何,就像在竞技场上一样,”菲得·罗斯说,“你牵制我,我牵制你,相互牵制。你看见了那个奴隶武士朝哪个方向倒下去?他看着哪个方向?他如何举着刀?”
  他点着头,表示赞同自己的看法,并觉得他的这些话使他叔叔感到高兴。他想:是的,就像在竞技场上,思想就是锋利的刀刃。
  “现在你明白你是多么需要我,”男爵说,“我还有用,菲得。”
  剑必须使用,直到太钝不能使用的时候,菲得·罗斯想。
  “是,叔叔。”他说。
  “现在,”男爵说,“我们到奴隶房去,我们两个。我将看着你用你自己的手,把安乐房中所有的女人杀掉。”
  “叔叔!”
  “将会有其他的女人,菲得。我说过,与我在一起,你才不会犯粗心大意的错误。”
  菲得·罗斯脸色阴沉下来。“叔叔,你……”
  “你将受到惩罚,并会从中学到一些东西。”男爵说。
  菲得·罗斯看到他叔叔幸灾乐祸的眼光。我一定要记住今晚发生的事,他想,记住它,我也一定要记住其他晚上发生的事。
  “你不能拒绝。”男爵说。
  如果我拒绝,你又能怎样,老家伙?菲得·罗斯问自己。他知道也许还有其他的惩罚,更阴险,更残酷,以使他屈服。
  “我了解你,菲得,”男爵说,“你不会拒绝。”
  对,我不会拒绝,菲得·罗斯想,我现在还需要你,我明白那一点。但是,买卖做成了,我并不总是需要你……总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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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人类非意识的深处,完全需要符合逻辑的有意义的宇宙。但是,真正的宇宙总是落后逻辑一步。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语录》

  我与许多大家族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但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下流、更危险的猪猡,萨菲·哈瓦特对自己说。
  “你可以坦白地对我说,哈瓦特。”男爵说。他往后靠在吊椅椅背上,起皱的肥眼像锥子一样盯着哈瓦特。
  老门泰特眼睛向下,看着他与伏拉迪米尔·哈可宁男爵之间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食物,这也是需要考虑用来安慰男爵的因素之一。这个专用会议室有着红色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草药香气,掩盖着一股更浓的麝香气味。
  “你没有让我因一时兴起向拉宾发出警告。”男爵说。
  哈瓦特皮革似的老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也没有显露出一点点他所感到的厌恶。“许多事值得我怀疑,阁下。”
  “是的。我希望知道,为什么阿拉吉斯在你对萨鲁斯·塞康达斯的怀疑中占首要地位。你对我讲过,皇上正处在阿拉吉斯与他的神秘的监狱星球之间的某种联合的动乱之中。这一点还不够清楚。
  我之所以迅速向拉宾发出警告,仅仅是因为送信人必须乘坐那架空间运输机。你说过,这件事不能拖延。现在我要求你做出解释。“
  他唠叨得太多了,哈瓦特想。他不像雷多。雷多告诉我一件事,只需眉毛一扬或手一挥就行了。他也不像老公爵,能用简单的一个词来表达整个句子的意思。这是一个大老粗!除掉他将对人类有益。
  “你不可以离开这里,除非我得到了充分完整的解释。”男爵说。
  “你谈起萨鲁斯·塞康达斯来太过谨慎。”哈瓦特说。
  “那是一个流放地,”男爵说,“星系中最坏的地痞流氓被遣送到那里。我们还需要知道其他的事吗?”
  “那个监狱星球上的条件比任何其他地方更令人压抑,”哈瓦特说,“在那里,犯人中在道德方面的判罚率高达60%,皇上在那里实施了各种形式的高压手段,你听说过这一切而不提出疑问吗?”
  “皇上不允许各大家族探查他的监狱,”男爵嘟嘟哝哝地说,“但是,他也没有视察过我的地牢呀。”
  “对萨鲁斯·塞康达斯感到好奇……嗯……”哈瓦特把一根皮包骨的手指放到唇上,“……令人沮丧。”
  “因此,他并不为他在那里所做的事而感到自豪!”
  哈瓦特发黑的双唇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注视着男爵。“你从来不想知道皇上从哪里弄到萨多卡人?”
  男爵绷起肥厚的双唇,这使他看起来像一个生气的婴儿。他恼怒地说:“他们为什么招兵……那就是说,他们征集兵员……
  从……“
  “哈!”哈瓦特说,“你听说过利用萨多卡人的传言,它们并不是谣言,是吗?这些第一手资料来自曾与萨多卡人作过战的极少数幸存者。”
  “萨多卡人是一流的战士,这一点毋庸置疑,”男爵说,“但是,我认为我自己的军团……”
  “与萨多卡人比起来,不过是一群度假的旅游者,”哈瓦特讽刺道,“你认为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对付阿特雷兹家族?”
  “这不是要你来思考的问题。”男爵警告说。
  甚至,他也不可能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皇上的动机是什么?哈瓦特自问。
  “任何方面我都可以思考,如果它与你让我做的事有关的话,”
  哈瓦特说,“我是一个门泰特,你不可能将任何信息或任何计划的过程都瞒过一个门泰特。”
  男爵盯着他看了很长的时间,然后说:“你要说些什么,门泰特?”
  “帕迪沙皇帝反对阿特雷兹家族,是因为公爵的军事统帅哥尼·哈莱克和邓肯。伊达荷训练了一支战斗部队——一支小小的战斗部队——与萨多卡军队相比,一点也不逊色。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更出色。公爵打算扩充这支部队,使它与皇上的军队一样强大。”
  男爵掂量着这个结论,然后说:“阿拉吉斯与这又有什么关系?”
  “阿拉吉斯为这样的一支志愿兵部队在艰苦的环境中进行生存训练,提供了必需的条件。”
  男爵摇摇头。“你可能不是指弗雷曼人吧?”
  “我指的就是弗雷曼人。”
  “啊!那么,你为什么要我向拉宾发出警告?在萨多卡的屠杀和拉宾的高压下,不可能有超过一小撮的弗雷曼人残留下来。”
  哈瓦特默默地看着他。
  “不到一小撮!”男爵重复说道,“仅去年一年拉宾就杀掉六千弗雷曼人。”
  哈瓦特继续默默地看着他。
  “前年,被杀掉的人数是九千,”男爵继续说道,“萨多卡人离开前,杀了至少两万人。”
  “拉宾的军队过去损失了多少人?”哈瓦特问。
  男爵摸着下颌,说:“他一直在大量补充新兵。他的事务官曾经十分夸张地告诉我……”
  “我们可以估计,超过了三万人?”哈瓦特问。
  “那似乎有点过高。”男爵说。
  “恰恰相反,”哈瓦特说,“我跟你一样,也可以从拉宾报告的字里行间了解到这些情况。你肯定已经从我们的事务官那里得到的报告中了解到这些。”
  “阿拉吉斯是一个可怕的星球,”男爵说,“暴风的损失可能……”
  “我们都知道暴风的特点。”哈瓦特说。
  “假如我们损失了三万人,那又怎么样?”男爵问道,血液上冲使他的睑更加阴沉。
  “按照你的计算,”哈瓦特说,“拉宾在两年内杀掉一万五千人,而他损失的人数是那个数的两倍。你说萨多卡人杀了另外两万人,可能还要多些。我看到过他们从阿拉吉斯运回的棺材,如果他们杀掉两万人,那么他们损失的人数则是这个数的五倍。你为什么不正视这些数字呢?男爵,你知道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
  男爵冷漠而谨慎地说:“这是你的工作,门泰特。它们意味着什么呢?”
  “我向你提供过邓肯。伊达荷对他访问过的营地的计算数目,”哈瓦特说,“完全相符。如果他们有二百五十个那样的营地的话,他们的人口大约有五百万。我估计他们至少有两倍那样多的营地,而你却把你的那点人撒在了这样的一个星球上。”
  “一千万?”男爵的下颌因惊讶而颤动着。
  “至少有一千万。”
  男爵口大张着,珠子般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哈瓦特。门泰特的计算是真的吗?他问自己,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没有人怀疑?
  “我们甚至没有把他们的出生数计算在内,”哈瓦特说,“我们仅仅除掉了他们中的一些不良种子,而把强壮的种子留了下来,让他们变得更强壮,就像萨鲁斯·塞康达斯那样。”
  “萨鲁斯·塞康达斯!”男爵叫道,“这与皇上的监狱星球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在萨鲁斯·塞康达斯苦役中活下来的人会比其他大多数人更粗野,”哈瓦特说,“你给他们进行非常好的军事训练……”
  “胡说!照你看来,我侄儿对弗雷曼人进行残酷镇压之后,我还能从他们之中招募新兵。”
  哈瓦特和缓地说:“难道你没有镇压过你的军队?”
  “那么……我……但是……”
  “镇压是一件相对的事,”哈瓦特说,“你的军人比他们周围的那些人境况更好,生活更富裕,因而他们并不把选择当你的土兵看成是不愉快的事。”
  男爵默默无言,眼光游移不定。可能——拉宾把哈可宁家族的命运交付于他那极端的武器是不明智的?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怎样才能确信这样招募的兵是忠诚的?”
  “我们把他们分成小队,不比一个排大,”哈瓦特说,“消除他们受压的环境,把他们和那些了解他们背景的训练人员分隔开来,雇用一些在他们之前就脱离了与他们相同的受压环境的人,来训练他们,并使他们的脑子充满这样的神话:他们的星球真正成了一个秘密的训练基地,能训练出像他们自己一样的优秀战士。同时我们向他们展示出,这样优秀的战士应该得到什么:丰裕的生活、漂亮的女人、精美的住宅……所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男爵开始点头表示赞同。“萨多卡人在家里的生活方式。”
  “他们也会逐渐地相信,像萨鲁斯·塞康达斯这样的地方是正常现象,因为它培养了他们——人类的精华。甚至最普通的萨多卡军人,也过着一种在许多方面与任何大家族成员一样优裕的生活。”
  “真是好主意!”男爵小声说。
  “你开始分担我的疑惑了。”哈瓦特说。
  “这件事从哪里入手?”男爵问。
  “嗯……是的。可是诺家族发源于哪里?皇上把第一批犯人送到萨鲁斯·塞康达斯以前,那里有没有人?甚至连雷多公爵也肯定不知道。这些问题不会使人感兴趣。”
  男爵沉思着,眼睛变得呆滞。“是的,一个十分小心隐藏的秘密,他们采用了各种方式……”
  “那么,他们隐藏的是什么呢?”哈瓦特问,“帕迪沙皇帝有一个监狱星球?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他有……”
  “芬伦伯爵。”男爵嘟嘟哝哝地说。
  哈瓦特停止说下去,用迷茫的眼光看着男爵。“芬伦伯爵?”
  “几年前,在我侄儿的生日宴会期间,”男爵说,“这位皇上的差官,芬伦伯爵,作为宫廷的观礼员来到这里……啊,了结了皇上和我之间一场生意上的纠纷。”
  “是这样的吗?”
  “我……在我们的一次交谈中,我相信我们谈过有关把阿拉吉斯建成一个监狱星球的事。芬伦他……”
  “准确地说,你讲了些什么?”
  “准确?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并且……”
  “男爵阁下,如果你希望我能更好地为你效劳的话,你必须向我提供足够多的信息。这谈话没有记录下来吗?”
  男爵的脸色因气愤而更加阴沉。“你跟彼得一样坏!我不喜欢这些——”
  “彼得不能再为你效力了,阁下,”哈瓦特说,“至于那个彼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我太随便,要求太过分。”男爵说。
  “我担保,你不会除掉一个对你有用的人,”哈瓦特说,“你不会用威胁的话和双关语想除掉我吧?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对芬伦伯爵讲的话。”
  男爵慢慢地镇静下来。到时再说,他想,我将记住他对待我的态度。是的,我将永远记住。
  “等一会儿。”男爵说。他想起了在他的大厅里的那次会见的情形,这有助于使他们站在隔音圆锥体内谈话的情形具体化。“我说过这样的话:皇上知道,一定量的屠杀总是伴随着一次军火生意,我是指我们军队的损失。然后我又说,要考虑一个解决阿拉凯恩问题的办法。我还说,皇上的监狱星球计划鼓励我去仿效。”
  “魔鬼!”哈瓦特咒骂道,“芬伦伯爵讲了些什么呢?”
  “那时,他就开始问我有关你的情况。”
  哈瓦特坐回到座位上,闭上眼睛思索着。“原来那就是他们探查阿拉吉斯的原因,”他说,“好了,这件事完了。”他睁开眼睛:“到现在为止已经两年了,在整个阿拉吉斯他们一定有他们自己的谍报人员。”
  “但是,我那无知的建议当然……”
  “在皇上的眼中,没有什么是无知的。你给拉宾的指示是什么?”
  “仅仅叫他教会阿拉吉斯害怕我们。”
  哈瓦特摇摇头。“你现在可以有两种选择,男爵。一是把土著人杀光,把他们完全消灭,或者是……”
  “失去整个劳动力?”
  “难道你希望让皇上和跟随他的那些大家族一齐到这里来,像把一个葫芦掏空一样,把吉第。普莱门搜刮空?”
  男爵打量着门泰特,然后说:“他不敢!”
  “他不敢吗?”
  男爵抖动着双唇。“你的选择是什么?”
  “除掉你的侄儿拉宾。”
  “除掉……”男爵说不下去,盯着哈瓦特。
  “不再给他派军队,不给予他任何资助,也不给他回信,只说你已经听说了他在阿拉吉斯处理事情的可怕方式。一有可能,你便采取适当的措施。我会安排使你的一些情报让皇上的间谍截获。”
  “但是,衰微香料怎么办?收入怎么办?”
  “要求得到你男爵的俸禄。但是,要谨慎地提出你的要求,要求拉宾供给你固定数目的钱。我们能……”
  男爵把手一摊,说:“但是,我怎样才能肯定我那凶残的侄儿不……”
  “我们继续把我们的间谍派往阿拉吉斯,并告诉拉宾,要么他必须满足你分派给他必须分担的衰微香料份额,要么他将被取代。”
  “我了解我的侄儿,”男爵说,“这只会使他更加变本加厉地去压榨那里的人民。”
  “他肯定会那样做!”哈瓦特狡黠地说,“你不想去阻止它吧!你只想要你自己的手保持干净,让拉宾去给你建立你的萨鲁斯·塞康达斯。甚至没有必要给他送去任何犯人,他有所需要的人。如果拉宾驱使他的人民来满足你的衰微香料份额,皇上就不会怀疑你有其他的动机。那也就是把这个星球推上毁灭之路的足够的原因。
  你,男爵,在任何讲话或行动中,都不要表现出有其他动机。“
  男爵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说:“啊,哈瓦特,你真正是一个误入歧途的人!现在谈谈,我们该如何进入阿拉吉斯,如何利用拉宾准备好的东西。”
  “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男爵。如果你把每年应得的份额都比上一年定得高些,事情便会很快达到高潮,生产会下降,你就可以借此除掉拉宾,自己取而代之……来纠正混乱局面。”
  “正合我意,”男爵说,“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我准备让另外一个人为我接管阿拉吉斯。”
  哈瓦特从对面打量着他那肥胖的圆脸,这个老兵加间谍开始慢慢地点着头。“菲得·罗斯,”他说,“原来那就是现在实行高压政策的原因。你自己也是误入歧途的人,男爵。也许我们能够实行这两个计划。是的,你的菲得·罗斯可以到阿拉吉斯去当他们的救星,他可以赢得民心。”
  男爵笑了。在笑的后面,他问自己:我这个计划怎么和哈瓦特个人的想法完全一致呢?
  知道了让他走,哈瓦特站了起来,走出了红色墙壁的房间。他一边走,一边压制着内心的不安,感到自己对突然出现的有关阿拉吉斯的计划一点也不知晓。这个新的宗教领导人,隐藏在走私者中的哥尼·哈莱克所暗示过的人,摩亚迪。
  也许我不该告诉男爵,而让这个宗教在它将存在的地方,在洼地和沟地间的民族中繁荣昌盛起来,他对自己说。众所周知,残酷的镇压会使宗教繁荣起来。
  他想到哈莱克有关弗雷曼人战斗策略的报告,这种策略有点像哈莱克本人……伊达荷……甚至哈瓦特自己的策略。
  伊达荷还活着?他问自己。
  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然而他没有问自己,保罗是否还活着。他知道,男爵相信所有的阿特雷兹人都死了。男爵还承认那个比·吉斯特女巫成了他的武器,那只能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
  包括那个女巫和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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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所有的事物中,都有一种倾向成为宇宙某部分的模式。这种模式具有调和、精美和优雅的性质——这些性质只有在真正的艺术家所捕捉到的模式中才可以找到。在季节的交替中,在沙沿着沙脊的流动中。在含有杂酚油的灌木丛树枝的年轮中,以及在树叶的花纹中,才可以找到这种模式。在社会生活中,我们尽力模仿这种模式,追求节奏、舞蹈和安抚的形式。然而,在寻找最终完美的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危险。很明显,最终完美包含着其本身的固定。在这样的完美中,一切事物都走向死亡。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真言录》

  保罗·摩亚迪记得衰微香料发出的浓郁的香气,他保持着这个记忆、因为那是一个停泊地,而且他也能把自己和这有利的地位分别开来。因此他那时的经历一定是一场梦。
  我是各种活动的舞台,他对自己说,我是不完美的梦的猎物,也是种族意识和它的目的的猎物。
  可是,他在某种程度上却逃脱不了自己已经战胜了的恐惧,在时间中失去了他的位置。因此,过去、未来和现在模模糊糊地混在一起,这是一种视觉上的疲劳。他知道,它来自不断需要保存的预知的未来,一件本身就是过去的真实事件。
  契尼为我准备的早餐,他告诉自己。
  可是契尼在遥远的南方——那地方寒冷,然而太阳却很热——躲藏在一个秘密的新营地的堡垒中,很安全。与他们的儿子,雷多二世,在一起。
  或者,那是一件也许要发生的事。
  不,他迫使自己相信。因为阿丽娅,他的妹妹——一个怪人,已经与他母亲和契尼一起到那里去了——乘坐安放在一条疯狂的制造者背上的圣母轿,经过长途跋涉到了遥远的南方。
  他努力驱走头脑中骑上一条巨蜥的想法,自己问自己:阿丽娅该出世了吧!
  我在进行远征,保罗想,我们发起攻击,把我们在阿拉凯恩的死者的水收回来。我在火葬我父亲的地方找到了他的遗骸。并把它重新葬在一个俯瞰哈格山口的弗雷曼岩石包里。
  那也是一件真实的事?
  我的伤是真的,保罗告诉自己,我的伤疤是真的,安葬我父亲的灵地也是真的。
  他仍然处于梦幻状态。保罗记得有一次,哈拉——詹米斯的妻子把他叫醒,对他说,营地过道里发生了战斗。在妇女和孩子们被送往南方之前,那里一直是临时营地。哈拉站在内室入口处,她那一缕缕黑发用链子串成的水色圈子拴在脑后,把卧室门上的帘子举在一边,告诉他契尼刚刚把某某杀了。
  事情发生了,保罗告诉自己,这是真的。不是时间所证明的,而是受到变化支配的。
  保罗记得,他急忙跑了出去,看见契尼站在过道黄色的灯光下面,身上穿着颜色鲜艳的蓝色罩袍,头罩抛在脑后。她那娃娃式的脸因用力拼斗而发红。她正把啸刃刀插入刀鞘,一群人抬着沉重的包裹沿着过道匆匆跑去。
  保罗记得对自己说:你总是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抬走一具尸体。
  契尼在营地时戴在脖子上的用绳子拴在一起的水色金属圈,在她转身面向他时,晃动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契尼,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问。
  “我把一个来向你挑战的家伙打发了,友索。”
  “你把他杀了?”
  “是的。也许我该把他留给哈拉。”
  保罗回想起,周围人的脸上,露出对这些话语的赞扬,哈拉也大笑起来。
  “可是,他是来向我挑战的!”
  “你亲自用神奇的法子训练了我,友索。”
  “当然!但是,你不该……”
  “我生在沙漠,友索。我知道如何使用啸刃刀。”
  他控制住愤怒,尽力用平和的语气说:“这也许是事实,契尼。
  但……“
  “我不再是一个在营地手提灯笼捕捉蝎子的孩子,友索。我不是在做游戏。”
  保罗瞪着她,注意到她随随便便的态度中带有一种奇特的凶残。
  “他不值得与你斗,友索,”契尼说,“我不会让他这一类人来打搅你的沉思。”
  她走到他身旁,用眼角看着他,把声音降低到只有他才能听到,说:“亲爱的,当了解到挑战者必须面对我,并在摩亚迪的女人手下可耻地死去,想来挑战的人就会更少。”
  是的,保罗对自己说,那件事肯定发生过,那是真实的过去。自那以后,想要试一试摩亚迪新刀的挑战者骤减。
  某个地方,在不属于梦的世界上,存在着暗示的运动,一只夜鸟的鸣叫声。
  我做梦了,保罗再次让自己定下心来。那是衰微香料食物。
  他仍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想知道,他的弗雷曼信仰,在某种程度上,是否有可能已悄悄进入弗雷曼人相信他存在的那个世界——阿拉姆。拉-米萨:一个类似的世界,一个一切体力限制消失的超自然的世界。一想到这一点,他就知道什么是恐惧。因为一切限制的消失,就意味着所有可供参考的目标的消失。在神话般的梦境中,他把握不住自己的方向,就说:“我是我,因为我在这里。”
  他母亲曾经讲过:“一些人,按照他们对你的看法,可以分成若干类型。”
  我必须从梦中醒来,保罗对自己说。因为事情已经发生——这是他母亲说的。杰西卡夫人现在是弗雷曼的圣母,她的话已经经过真理的检验。
  保罗知道,杰西卡害怕她自己与弗雷曼人之间的那种宗教关系。她并不喜欢那个事实:营地和沟地中的人把摩亚迪当成上帝。
  她到各部落中去了解,派出她自己塞亚迪娜的情报人员收集他们对此事的反应,并对它们进行思索。
  她曾经给他引用一个比·吉斯特谚语:“当宗教和政治同乘一辆马车时,坐车的人相信,无论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他们会急速向前奔驰,越来越快,把一切思想障碍抛到一边。忘记了在盲目的奔跑中,危险不会自动地向人们显露出来。在人们发现危险时,已为时过晚。”
  保罗回想起在他母亲的房间里,坐在上面布满弗雷曼神话图案的黑色门帘遮盖的内室里,听她讲话,注意到她总是在观察着。
  即使在她眼睛向下看时,也是如此。她椭圆形的脸上、嘴角边上都出现了皱纹,然而隐藏在衰微香料染成的蓝色阴影后面的绿眼睛仍然是大大的。
  “弗雷曼人有一种简单朴实的宗教。”他说。
  “没有什么简单的宗教。”她警告说。
  看到仍然悬在他们头上的云雾笼罩的未来,保罗发现自己因气愤而左右摇摆。他只能说:“宗教把我们队伍统一起来,这是我们的秘诀。”
  “你有意培养这种气氛,这种勇壮的气势,”她责备道,“你从来没有停止教训人。”
  “那是你自己教我的。”他说。
  那天,她完全处于争执和辩论之中,那是为小雷多举行割礼的一天。保罗理解她不安的某些原因。她从来没有接受他与契尼的私通——年轻人的婚姻。但是契尼已生下了一个阿特雷兹儿子,杰西卡发现自己不能排斥这个有母亲的孩子。
  杰西卡在他的注视下不安起来,说:“你认为我是一个不通人情的母亲。”
  “当然不。”
  “我和你妹妹在一起时,我看到你看着我的那个样子。对你妹妹,你并不了解。”
  “我知道为什么阿丽娅与众不同,”他说,“她没有出世前,是你的一部分。在你改变生命之水时,她……”
  “你一点也不了解她!”
  保罗突然觉得不能用从时间得到的知识来表达,只好说:“我并不认为你不通人情。”
  她看出他的不安,说:“有件事,儿子。”
  “什么事?”
  “我的确喜欢契尼,我愿意接受她。”
  这是真的,保罗对自己说,这并不是因时间本身产生的扭曲能改变的不完善的幻象。
  重新得到的保证使他对他的世界有了新的理解。一点一点的具体真实的事实,开始通过梦幻状态进入他的意识。他突然想起,在沙漠中弗雷曼人的临时营地里,为了使他舒服,契尼在沙面上搭起了他们的滤析篷。那说明契尼就在附近——契尼,他的灵魂;契尼,他的泉水,像沙漠泉水一样甘甜。契尼是来自南方的最优秀的姑娘。
  现在,他记起了睡觉时她给他唱的一首沙漠中的歌:
  哦,我的魂,今夜我不喜欢天堂。
  我对着夏修露德发誓,你将去那里,服从我的爱。
  她唱起了沙漠上相爱的人儿共享的行走歌,它的节奏就像沙拉扯着行人的脚一样。
  告诉我你的眼睛我将告诉你我的心。
  告诉我你的脚我将告诉你我的手。
  告诉我你的梦我将告诉你我的行。
  告诉我你的愿望我将告诉你我的需要。
  他听见了另一个帐篷内有人弹奏九弦琴,使他想到了哥尼。
  哈莱克。那熟悉的琴声使他想起,在一群走私者的队伍中,他看到哥尼那张熟悉的脸。但是,哥尼没有看见他。也许哥尼没有看见他,也许看见了他,但为了避免引起哈可宁人对他们死去公爵的儿子的注意,哥尼没有看他。
  夜色中弹奏者的演奏风格,手指弹在九弦琴上发出的清晰的弦音,使那位真正的音乐家回到了保罗的记忆中。那是卡特。李亚普。弗雷曼敢死队队长和摩亚迪的护卫队长。
  保罗记起来了,我们现在在沙漠里,处在哈可宁巡逻队巡逻范围之外的沙海中心地带。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在沙里行走,引诱制造者,用我自己的计谋骑到它背上。那样做了,我就会成为一个完全的弗雷曼人。
  他摸了摸腰带上挂着的摩拉手枪和啸刃刀,感到四周十分安静。
  这是清晨之前最宁静的时候,这时夜鸟归巢,白天活动的生物还没有发出有敌人的信号——它们的敌人就是太阳。
  “你必须在白天破沙前进,夏修露德会看见你,并知道你勇敢,”斯第尔格说过,“因此我们把时间倒过来,今天我们晚上休息。”
  保罗悄悄坐起来,感到穿在身上的滤析服松松的,对面的滤析帐篷黑蒙蒙的一片。他轻轻地移动着,可是契尼听见了他移动的声音。
  她在幽暗的帐篷那一边说:“天还没有亮,亲爱的。”
  “塞哈亚。”他说,声音带有半嘲讽的语气。
  “你叫我沙漠的泉水,”她说,“但是,今天我是你的刺棒,是监督规则是否被遵守的塞亚迪娜。”
  他开始系紧他的滤析服。“你曾给我讲过凯塔布。阿-伊芭的话,”他说,“你对我讲:”女人是你的田野,到你的田野里去,辛勤耕耘吧。‘“
  “我是你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她赞同他的话。
  朦胧的灰色中,他看见她配合着他的行动,也穿好了滤析服,做好准备,走出帐篷到露天沙漠中去。“你应该得到你能得到的其他的孩子。”她说。
  他感到了她所表达的爱,斥责她道:“塞亚迪娜的监督并不是对所选的人的告诫或警告。”
  她滑行到他身旁,用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今天,我既是监督者,也是一个女人。”
  “你应该把这个职责留到下一次。”他说。
  “等待令人不快,”她说,“我最好能呆在你的身边。”
  他吻了吻她的手心,整理好滤析服的面罩,转身打开帐篷的密封门。一股含有凉意并不十分于燥的空气迎面扑来,其中凝结着黎明时微量的露水。随着它一起,还飘来衰微香料菌的气味。在北方这里,他们已探测出衰微香料菌的生长地,那意味着制造者就在他们附近。
  保罗从活动扩约门钻了出去,站在沙面上,活动着身体,以此驱除肌肉的睡意。一个微带绿色的珍珠般的发光体,慢慢地升到地平线上面。四周他的队伍所居住的帐篷,在朦胧中好像一个个的沙丘。他看到他的左边有人在移动——那是卫兵。他知道他们也看见了他。
  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今天要面对的危险,每一个弗雷曼人都已面对过这个危险。为了让他做好充分准备,他们把这最后时刻的安静留给他。
  今天必须完成它,他对自己说。
  他想到面对屠杀他所发挥的力量。想到那些把儿子送到他这里来,接受神奇战斗技法训练的老人们,那些在会议上听他演讲,并按照他的计划行动的人们,以及那些赋予他弗雷曼人最高荣誉的人们。“你的计划生效了,摩亚迪!”
  然而,最卑下、年龄最小的弗雷曼武士也能做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保罗知道,他的领袖地位受到普遍的承认,但却不够完美,这是因为他没有亲自骑过制造者——沙蜥。
  与其他人一起,他曾进行过沙漠旅行和袭击进攻的训练,但没有单独航行过。在他这样做了之后,他的世界才能与其他人的连在一起,真正的弗雷曼人才会承认他的能力。只有他亲自这样做了,南部广阔的土地——离这沙海大约二十响的地方——才不会拒绝他,否则他必须定做一顶轿子,像圣母或其他病人或受伤的人一样,坐在轿子里航行。
  整个晚上他都在思索,与自己的内部意识斗争着。他看到了奇怪的较量——如果他驾驭了制造者,他的统治就更加巩固;如果他驾驭了心灵上的眼睛,他就能控制它。但是,在这两者之外,还存在着阴云密布的地方,巨大的不安。整个宇宙似乎混杂其中。
  他对宇宙间差异的理解,使他感到苦恼,既准确又不准确。他看到了它的这种情况,可是,在它诞生时,在它变成了现实的压力时,宇宙就有了它自己的生命力,并产生出它自己难以捉摸的差异。可怕的目的仍然存在,种族意识也仍然存在。所有这一切,都朦朦胧胧地出现在这腥风血雨的疯狂的护教复仇战争中。
  契尼钻出帐篷,和他站在一起,抱着她的臂肘。她抬起头,用她打量他心情时用的方式,用眼角看着他。
  “再给我讲一讲你出生地的水,友索。”
  他明白她在尽力分散他的注意力,在这生死考验之前,使他放松心里的紧张情绪。天越来越亮,她看见一些弗雷曼敢死队员在收起帐篷。
  “我宁愿要你给我讲讲营地的情况和我们的儿子,”他说,“我们的雷多是否能用他的小手拥抱我的母亲?”
  “他还拥抱阿丽娅,”她说,“他长得很快,他会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南方像什么样子?”他问。
  “你骑上制造者就会自己看到它。”她说。
  “可是,我希望先通过你的眼睛看到它。”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前额,结婚生下第一个孩子时所戴的头巾从她滤析服帽子里露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谈营地的事?”
  “我已经谈过,没有男人,在营地里我们感到十分寂寞,那里仅仅是一个工作的地方。我们在工厂或陶器作坊里劳动:制造武器;
  栽下预测天气的杆子;收集进行贿赂的衰微香料;堆集沙丘,并让它们长大固定;制造纺织品,织毯子;给燃料室充电;还要训练孩子们,以便部落的力量永不衰竭。“
  “那样说来,营地里没有令人高兴的事?”
  “孩子们感到高兴。我们有足够的食物。按照惯例,有时我们中的一个人可以到北方来,和她的男人呆在一起,生命必须延续下去。”
  “我的妹妹,阿丽娅,是否被人们接受?”
  契尼在逐渐变明的曙光中转身向着他,她的眼光使他不安。
  “这件事我们另外找时间再谈,亲爱的。”
  “我们现在就谈。”
  “你应该保存精力去应付今天的考验。”她说。
  他看出他已接触到某个敏感的问题,听出她有退缩之意。“不知道的事会给人带来烦恼。”他说。
  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说:“有一些误解,那是因为阿丽娜行为古怪。女人们感到害怕,因为一个比婴儿还小的孩子谈的事情只有成年人才知道。她们不知道那个……在子宫里的变化使阿丽娅……不同于其他孩子。”
  “有麻烦吗?”他问。他想:我已经看到阿丽娅遇到麻烦的幻象。
  契尼看着前面太阳升起的地平线。“一些女人集合起来去乞求圣母,要求她驱除她女儿身上的恶魔。她们引用了《圣经》中的话:‘不能容忍一个女巫活在我们中间。’”
  “我母亲对她们怎么说?”
  “她背诵了法律,让她们羞愧地离开。她说:”如果阿丽娅引起了麻烦,那是大家的过错,没有预见和防止产生的麻烦。‘她尽力向大家解释,子宫里的变化如何对阿丽娅产生影响。但是女人们生气了,因为她们感到不安。结果,她们小声抱怨着走开了。“
  阿丽娅将会遇到麻烦,他想。
  一股带沙的风吹打在他裸露的脸上,带来衰微香料菌的香气。
  “埃尔。塞亚带来了早晨的沙雨。”他说。
  他望着远方,看着对面灰色光线照射的沙景。可怜的沙漠吞吃着自己的沙,干燥的闪电在南面的一个角落里飞驰,一场大风暴的静电正在那里聚集。过了很长的时间,才传来隆隆的滚雷声。
  “雷声使沙漠变得更美。”契尼说。
  更多的人从帐篷里出来,护卫们从那边的帐篷朝他们走来,周围的一切都在平静中顺利运动着,按照一种不需命令的惯例进行着。
  “尽可能少发命令,”他父亲曾对他讲……很久以前,“一旦你对某件事发过命令,你总是要对那样的事发布命令。”
  弗雷曼人本能地知道那种惯例。
  军队中的司水员开始了早晨的颂歌,歌声和要求驾驭沙蜥的人开始的仪式混在一起。
  “世界是一具尸体,”那人唱道,他的声音带着哭泣,越过沙丘,“谁能逃避死亡的天使?夏修露德的判决必须执行。”
  保罗听着,知道那是弗雷曼敢死队死亡颂歌开始时的歌词,也是敢死队队员参加战斗时朗诵的誓词。
  这儿有没有岩石灵墓来埋葬另一个死人?保罗问自己,将来弗雷曼人会不会在这里停下,人人都在这坟墓上加一块石头,并想到死在这里的摩亚迪?
  他知道,这在今天的选择之中。它是一条通向未来的轨迹,从时间——空间的这个位置向四周扩展的事实。不完整的幻象折磨着他,他越抵制那可怕的目的,越反对那即将到来的护教复仇战争,和他的预知交织在一起的折磨就越大。他的整个未来正变得像一条河流与裂缝——极端的联系。超过这个联系,一切都是云和雾。
  “斯第尔格过来了,”契尼说,“我现在必须离开,亲爱的。我是塞亚迪娜,必须遵从惯例,把这次事件记入编年史。”她抬起头看着他,显得有点沮丧。后来,她控制住自己。“等这件事过去,我将亲自给你准备早餐。”她说着,转身离开。
  斯第尔格越过面粉似的沙地,向他走来,脚下蹈出一个个小沙坑。他那深深眼窝里的黑眼睛仍然带着桀骜不驯的眼光,定定地看着保罗。滤析服罩上面闪光的黑胡须,凹凸不平的脸上的皱纹,就像做各种运动的天然岩石风化而成。
  他扛着保罗的蓝绿色旗帜——它是这块土地的象征。看他那自豪的样子,保罗想,如果我完不成这件最简单的事,它也就成不了沙漠神话。他们会想,我将怎样和契尼分手,怎样向斯第尔格表示祝贺。今天我的每一个行动,无论生或死,都会成为传说。我不死,那它就仅仅是一种传说,无论怎样都阻止不了那宗教复仇战争。
  斯第尔格把旗杆插在保罗旁边的沙里,双手垂在两侧,蓝中带蓝的眼睛仍然平视,专心致志。保罗想起了他自己的眼睛是怎样因食用衰微香料食物而染上了这种颜色的。
  “他们不承认我们神圣的旅行。”斯第尔格庄严地说。
  保罗用契尼教过他的话回答:“谁能否认一个弗雷曼人决心要去哪里就去哪里的权利。”
  “我是一个勒布,”斯第尔格说,“发誓决不活着被敌人俘获;我是死亡三角架的一只脚,将把仇敌消灭掉。”
  他们沉默不语。
  保罗看了一眼散布在斯第尔格身后沙地上的其他弗雷曼人,他们站着一动不动,等待着进行祈祷的那一时刻。他想到弗雷曼是怎样成为一个民族的,杀戮构成了它生活的一部分。整个民族终日生活在愤怒和悲痛之中,从来不考虑可以用来代替它们的东西——除了一个梦,列特。凯因斯生前给他们灌输的那个梦。
  “我们的领袖,他领导着我们穿过沙漠和洼地,在哪里?”斯第尔格问。
  “他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弗雷曼人齐声回答。
  斯第尔格挺起胸,走近保罗,低声说:“记住我告诉你的话,做起来要简单,直截了当,并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我们的人十二岁就会骑制造者,你已超过十八岁,可是你不生于这个生活环境,你也没有必要用勇气来使人们信服,他们知道你很勇敢。你所要做的只是召来制造者,骑到它上面去。”
  “我会记住。”保罗说。
  斯第尔格从衣袍里拿出一根长约一米的塑料棒,这根棒一头尖,另一头挂着一个有弹簧的铃铛。“这个鼓槌是我亲自为你准备的,这是一个很好的敲打器,把它带上。”
  保罗接过鼓槌,感到塑料棒又暖和又光滑。
  “西萨克利拿着你的钩子,”斯第尔格说,“你走到那边那个沙丘时,他会交给你。”他指着右边:“召来一条大制造者让我们看看,友索。”
  保罗注意到斯第尔格说话的语气,一半是正式的,一半含有担心,对朋友的关心。
  此时,太阳似乎跳到了地平线之上,灰蓝的天空表明,今天是阿拉吉斯极其干燥、炎热的一天。
  “现在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斯第尔格说,他的声音完全是正式的,“去吧,友索。骑到制造者上面去,在沙漠上奔驰,就像一位领袖一样。”
  保罗向他的旗帜致敬。黎明时,风停了,蓝绿色旗帜软软地垂下。他转身朝着斯第尔格所指的沙丘走去——一个褐色的污渍斑斑的斜坡,上面有一个S形沙脊。队伍的大部分正向相反的方向撤出,向另一个隐藏着他们营地的沙丘上爬去。
  在保罗前面的路上,留下一个穿长袍的人:西萨克利,弗雷曼敢死队小队长,只看得见他滤析服帽子和面罩斜面镜后的眼睛。
  保罗走到他身旁时,西萨克利把两根细长鞭子一样的杆子递上来。杆子大约一米半长,一头是发亮的不锈钢钩子,另一头打磨粗糙,以便手可以牢牢握住。
  保罗按照规则要求,用左手接过杆子。
  “它们是我自己用的钩子,”西萨克利声音粗哑地说,“它们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保罗点了点头,继续保持着必要的沉默,走上沙丘斜坡。在沙脊上,他回头望了一下,队伍像一群昆虫散开,衣袍飘动着。他单独站在沙脊上,望着前面平坦的、没有一点运动的沙面。这是斯第尔格选择的最好沙丘,比其他沙丘高,便于观察。
  保罗蹲下去,把鼓槌深深埋入顶风面的沙里。这里的沙细密结实,会让鼓槌发出最大的敲击声。然后,他踌躇着,温习着各种动作——面对生与死所必须的动作。
  他取掉插鞘,鼓槌便会发出召唤的打击声。在沙漠的那一边,巨大的沙蜥——制造者——会听到打击声,并朝它奔过来。保罗知道,使用鞭子似的带钩的杆子,他可以骑到制造者高高拱起的背上。只要用钩子钩开沙蜥圆弧形躯体前端,让容易引起擦伤的沙进入沙蜥那容易受伤的内部软组织,这个生物就不会钻入沙里。事实上,它会卷起巨大的躯干,使被钩开的部分尽可能远离沙漠表面。
  我是一个沙蜥骑者,保罗对自己说。
  他看了一眼左手的钩子,想:我只需沿着制造者巨大身躯的弯曲部位划动着钩子,使它蟋曲起身子,向前翻滚,我就可以指挥它到我想要去的地方。他看见别人这样做过。训练中,在别人帮助下,他曾爬上过沙蜥背,骑了短短的一会儿。等到被捉住的沙蜥被骑得筋疲力尽,躺在沙上一动不动时,又可以召唤新的沙蜥。
  保罗知道,他一旦通过了这次考验,就有能力走完二十响的旅程到南方去——休息并使自己得到恢复——到女人和家人为躲避屠杀而隐藏的地方,到最优秀的人住的地方去。
  他抬头望着南方,提醒着自己,这次被召唤的来自沙海中心的狂野的制造者不知有多少,同时,召唤的人对这次考验也并不熟悉。
  “你必须仔细估量制造者离你的距离,”斯第尔格曾解释说,“你必须站在足以靠近它的地方。在它经过时,才能骑上去。不要靠得太近,那样它会把你卷倒。”
  保罗迅速地做出决定,他抽掉鼓槌的插鞘,弹簧带动铃裆旋转,从沙里传出打击的声音:“咚木……咚木……咚木……”
  他直起身来,扫视着沙面,想起斯第尔格说过的话:“仔细判断沙蜥奔来的距离。记住,沙蜥很少接近鼓槌而不被发现的。同时也要仔细听着,常常在你看见它之前就听见它了。”
  他的脑海中充满了晚上契尼小声对他说的话:“当你在沙蜥经过的路上站好的时候,你必须保持绝对安静,要想到你是一片沙地,隐藏在你的外套下面,变成一个事实上的小沙丘。”
  他慢慢地扫视着沙面,观察着,听着,搜寻着那些人们教给他的沙蜥出现的迹象。
  从东南方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种嘶嘶的声音,那种沙漠的低语声。不久,他看见了远处黎明曙光映照下沙蜥移动的轮廓。他意识到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大的制造者。它好像有一哩半长,它那突起的头鼓起的沙浪就像往前移动的山。
  这是我在梦中和实际中都没有看见过的东西,保罗告诫自己。
  他急忙越过那东西要经过的道路,站好位置,并完全被此时冲动的需要控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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